專題副刊

90後李寧愛「旁門左道」 文身師創作版畫

他叫李寧,是一名文身師,也是做版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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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很多香港孩子,1992年出生的李寧上過社區中心的繪畫班。他見表姐學,便跟著一起去,後來表姐退出,他卻留下來。由木顏色到水彩,他更登堂入室,去到老師的家中再學油畫。其師曾在六七十年代賣畫維生,但“師傅從來都說自己不是搞創作,純粹是喜歡畫畫”。如是者,李寧從師近10年,從中學會掌握繪畫的基本技巧,卻沒太講究為甚麼要畫。

與其他孩子不一樣之處,或者是李寧對身體的好奇。中學的時候,他用原子筆在同學的頸背畫畫,畫到人家衣領都變藍。他又用指甲在手腕上猛刮,刮出一條直線,疤痕至今仍然留著。他曾用圓規的針,扎在皮膚上留痕,繞住自己的痣一下一下的扎出圓形圖案。“我媽很多時被我的舉動嚇著,我爸則以為我自殘。”回想起來,李寧記得小時候沒想太多,純粹是“標奇立異”。畫畫可以畫在紙上、布上,為何畫在皮膚就不行?於是,他想到文身,“我們天生有一副身體,但可以不用肉色的。文身似乎有權改變一些天然的東西,也有能力改造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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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用線條做圖像

學畫畫的費用不貴,但學文身好貴,動輒幾萬港元,對於還是中學生的李寧,實在難以負擔。於是,他上網找資料,利用學校電腦室打印圖案剪出來,趁去沙灘的時候貼在皮膚上,曬出花紋。直至2012年,他考入香港藝術學院之後,與朋友去台灣旅行,買下了文身初學者配套。正規工具到手之後,他躍躍欲試,由香蕉到人皮,針刺自己再找朋友一試。他走上了自學、或與其他文身師切磋的文身道路,李寧一邊讀書,一邊文身賺錢,不知不覺7年過去。7年間,他練出一身好功夫,擅於把客人的文字或圖片參考轉化成圖案,現在幾乎每日都創作出一個新的圖案,漸漸累積成一個迷你圖庫,成為日後創作的原料。

李寧的文身風格很鮮明,他最擅長用線條做圖像,因為他認為線跟身體很契合,而且一個好的文身除了構圖優美外,也要考慮跟身體的位置是否配合,不然只會浪費了文身師的心血,亦會讓客人得不到好的效果。

愛旁門左道 學藝不循正規路

由文身進入版畫,聽起來以乎很跨界,但李寧卻說不少文身師同時創作版畫,“文身佬其實腦子很靈活,擅長製作細緻的圖案。像油畫那樣大可能處理不來,但像一個人背脊大小的作品,他們都掌握得很好,知道該怎樣去雕。”李寧同意,版畫和文身相似,雕刻後上色。他認為,先做文身的好處在於能把身體的凹凸處理得很好,如此一來平面上的繪畫線條就能輕易掌握了。因此,他沒有從正規途徑學習版畫,純粹在“淘寶”訂了一些地板軟膠,便開始畫圖雕刻。印版畫的時候,他連版畫機也不用,和幾個朋友在工作室打開一張乒乓球桌,將軟膠板髹上顏料,再鋪上薄紙。印好顏色之後,他用漿糊把紙張黏貼裱於布上即告完成。手法相當土炮,在正規版畫製作看來,顯得有點“旁門左道”。

“我喜歡旁門左道。”李寧笑道,他學藝從來沒有走在“正規”之途。他將畫畫的技巧借用於文身,然後文身的做法又參照到版畫。他承認,對版畫技術問題並不理解,所以去年獲得香港版畫工作室年獎之後,在機構協助下才重拾“正統”。正如你問李寧,你在做甚麼藝術,他反過來問:“甚麼是藝術?我不知道。我只是創作,我喜歡創作!”李寧認為,只要一個人有手有眼,吸收外間事物,在腦袋裏轉一轉,然後有所產出。這個過程就是“創作”,“所以任何東西都可以是創作,整理得越精細可能就是高級的藝術吧?”

歐遊看展覽 原來可以這樣畫畫

李寧文身獨特之處是他要求每個客人可以為文身下一個關鍵字,有時客人也可能不確定自己想要紋怎樣的圖案,但透過關鍵字提供給文身一個氣氛,文身師便能在不受限制下創造出非常喜歡的圖。由於每個文身的關鍵字都不同,所以每個都是獨一無二的。李寧說:“創作像一直在完整自己的價值觀”,創作得愈多,了解自己內在的機會就會愈多,從而療癒和蛻變自己。他就如畫家,以線條與符號勾勒出寫實的畫像,訴說屬於自己的世界。

李寧在高級文憑畢業之際,決定以歐遊作為紀念,旅途中參觀德國新表現主義藝術家安塞爾姆基弗(Anselm Kiefer)的回顧展。安塞爾姆基弗有時取用稻草、黏土作畫,讓李寧感到驚訝,“從前不知道畫可以這樣畫,很直接的表達。”回到香港之後,他開始在繪畫作品上做拼貼。與此同時,李寧又因認識了日本木版畫創作組合“A3BC”,從而接觸版畫,他將之前的文身圖案東拼西湊,組成一些新故事,“我的作品元素比較零碎,版畫剛好可以把它們都拼在一起。”

創作要“正” 藉版畫作品說故事

技術雖然相通,但從立體變平面、人皮到軟膠,李寧坦言心態上會有所不同。“文身是一對一的,文身師對客人負責;但作品會想跟更多人溝通,做版畫的本意是想跟更多人聯繫。”

毋須考慮其他人的想法,沒有客人更加自由。李寧覺得,版畫創作的標準在於“正不正”。問李寧何謂“正”?他很直接回答兩個字“興奮”。他認為一時興奮不難,但過了一個星期還想繼續做的話就應該堅持。由客人的故事轉換到自己的故事,他形容自己的版畫作品,“有點像storytelling,又有點像說明書。你可以作拆解,從哪個方向開始看都可以。”

就像畢業作品《Man in the Box》,他想像物質世界不能再住下去,有沒有辦法在其他地方繼續玩。作品是一幅大型版畫,附動畫短片。短片截取版畫一角,加上李寧的獨白,道出想像世界的故事。片段開頭畫面是一方迴旋的樓梯,他說:“你有沒有想過從高空跌下來的感覺?”事隔多月,香港多宗“無可疑”的墮樓事件之後,他重看作品,無不感慨,現實彷彿被不幸言中。

“我也不知道為甚麼會寫出這些內容,但後來可以和現實對應。雖然不代表甚麼,但我嘗試去捕捉這些可能——在這個世界去推算還有甚麼可能。”

畫畫是種表達 每個人的回應都不同

李寧相信,想像未來必定與當下有關。他看到身邊事物或者受到一些刺激,很自然就會加入作品中。自從就讀香港兆基創意書院之後,身邊同學個個都是熱血青年。這些年來香港經歷多次重大政治事件,每每都令他思考作品是否要“明明白白”地去回應社會。

“版畫頗為適合印出來放到街頭,甚至將版畫作品帶到遊行示威。”李寧眼見東南亞不少版畫創作都帶著一種“運動味”,就像他轉入版畫創作的啟發點,日本A3BC的作品也常見於社運場合。他同意,社會動盪是創作的高峰期,但每個人的回應都不一樣。身為創作人,李寧不諱言對“藉着藝術發聲”的說法有所保留。畫畫是一種表達,表達即是發聲。他認為,完成作品卻自覺未能發聲,才是奇怪事。他又強調藝術對社會不直接構成作用,社會“不會因為你發聲而有所改變,但你可以一直發聲。”

“與其用藝術發聲,不如直接走上街頭。如果你覺得要出一分力就去吧,回家再繼續創作。你不需要為了大環境而改變你一向的創作活動,否則會浪費你一直以來的事業。 ”

李寧深信,不只自己的創作,還有很多香港人本身的事業都有其價值,“你有能力就繼續吧,但沒有去也不需要過於責怪自己,千萬不要有無力感”。

一番勉勵的話,也是對自己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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