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公河流域博彩業蓬勃 網賭詐騙入侵邊鎮

次日野中邀我到亞蘭鎮3公里外的考衣當與難民在悶熱的竹寮裡交流，望着孩子們在樹木稀少，烈日當頭的黃土上戲耍。他們說難民營和柬埔寨有天堂與地獄之分，在這裡不但性命得以保存（雖不少因踩踏地雷失去肢體）而且三餐有着落。考衣當難民營是聯合國UNHCR在1979年設立的，在高峰期裡面住了14萬名難民。

野中還傳授我在邊鎮生存之道：“晚上不要在亞蘭街上走動，雖然鎮內治安較一年前穩定得多，不過像亞蘭這個邊境小市，在黑夜裡什麼事都可能發生。”野中的朋友，日本國際志願中心（JVC）志工西崎憲司，就是在1981年4月入夜後在街上遭搶匪槍殺的。

據野中描述，夜裡的亞蘭是個龐大黑市交集中心，什麼人都有包括曾虐殺一兩百萬柬人的紅高棉軍（Khmer Rouge）、越南正規兵、越共等敵對人馬。那裡所經營的黑市貨，從日用品、化妝品到自行車及最先進的軍用武器應有盡有。

十年後的1992年我重返亞蘭鎮，當時柬越戰爭已結束但考衣當難民營依然存在。我跑到6公里外的克龍鹿（Klong Luek）口岸去觀察邊貿市場和毗鄰的柬埔寨邊鎮波貝（Poipet）。在泰柬邊境找生計的邊民比10年前更多，這回也多了聯合國UNTAC部隊和卡車，有的是負責遣送難民回國，有的是為柬埔寨1993年5月民主選舉做好一切部署。

在90年代，我關注的是湄公河流域國家推動的經改開發。在柬埔寨的競選期間，我在金邊（Phnom Penh）見證了根深柢固的柬埔寨賭文化。在1950年代戰亂期間，下注賭“天氣”已是柬人的生活一部分。

柬埔寨的主體民族是操南島語系的高棉（Khmer）族，自古生活在湄公河沖積而成的平原從事農務漁業，住竹木高腳屋，篤信小乘佛教。高棉人曾在9至14世紀有過輝煌的吳哥（Angkor）王朝，過後國力衰退，以後的日子不平靜。

歷代以來柬埔寨多次受泰國和越南入侵，在19世紀成為法國殖民地直至二戰的爆發。日本戰敗後法國重返印支半島觸發戰爭，雖然戰爭的主要戰場在越南，毗鄰的柬埔寨卻深受其害，最後還得與越南來一場長達14年的柬越戰爭。

90年代柬國 兩政黨為選舉角力

進入90年代柬埔寨是個動盪不安的國家，因而接受UNTAC全權部署和監督一場民主選舉。當時參與競選的有兩大政黨：那納日親王（Prince Norodom Ranariddh）領導的“王仔黨”（FUNCINPEC）及前任總理洪森（Hun Sen）領導的柬埔寨人民黨（Cambodia People’s Party）。

我在1993年2月在金邊時，幾乎每天聽到有候選人、競選工作人員或UNTAC士兵遭槍或手榴彈殺害。但金邊人沒因此怕得不敢出門，原來當時金邊的賭業百出，到處看到賭攤，供大人、小孩或學童賭的都有。另外金邊的彩票業也特別旺盛，市內常舉行搖珠開彩，吸引大批街坊圍觀。

由於UNTAC主持的是公平選舉，金邊選情看來對西哈諾皇族的王仔黨有利。在另一方面，為籌集競選基金，控制軍隊和官方機關的洪森政府發出各類商業執照給敢於接受挑戰的冒險家，這包括了博彩業、銀行、娛樂場所、賭場執照及各類開發和基建工程合約。在那冒險家天堂裡，我見了些當地的和來自新加坡、泰國、香港及馬來西亞的商人，一般上他們表現得神秘寡言，那是可理解的。

壟斷金邊賭業 大馬醫生最大贏家

選舉結果揭曉，王仔黨勝了人民黨少許，那納日出任第一總理，洪森第二總理。由於洪森依舊是控制了軍隊和基層力量，聯合政府顯得不穩定。結果是賭業繼續在金邊發展，而最終的贏家是來自馬來西亞的曾立強醫生（曾是我國掛牌公司“第一聯合企業”的執行主席）。

當年45歲的曾立強在1991年已進入金邊，在大選前夕已從洪森政府手中取得博彩業、出版業、廣播業、航空業及銀行業執照。大選後雖失去部分執照，但在1995年贏得了金蛋：他的金界集團（Naga Corporation）獲得在金邊的41年博彩專營權，最後公司在香港上市。

曾立強壟斷金邊的正規賭業，間接迫使賭博集團──主要源自中國—在西港發展。我在1996年到過貢布市（Kompot），在西港海濱一帶沒看到發展動靜，如今這座南部深海港城市已蓬勃冒起，這與洪森牢控柬埔寨政權很有關係。

洪森勢力崛起 引進中國犯罪集團

洪森在1967年16歲就加入紅高棉，1977年投靠越南，兩年後成為越南扶植的柬埔寨領導班子。這兩個生命污點可能是他輸掉1993年選舉的原因，可是這位軍人獨裁者在隨後的5屆選舉都勝出，而且勝得越發漂亮。在那30年歲月裡，他的政敵先後去世（西哈諾2012年、那納日2021年）或遭他打壓和被收監。

進入2010年代，洪森借助中國財團力量，專心發展西港經濟特區，將它打造成為深圳及雲頂賭場的混合體。幾年後，無數高級公寓、酒店、購物中心及賭場在西港拔地而起，為國家引進了大量中國商人、遊客、淘金客和犯罪集團。

那是前陣子在菲律賓專搞網賭詐騙的中國犯罪集團，在遭受當局取締後紛紛改換碼頭到西港活動。有報導說在2018年，洪森政府給西港發出52張賭場執照，讓無數的非法賭場滋生其間。

這些黑惡勢力繼續誘騙中國人前來西港賭博或進行網絡賭博。他們的手法依舊：控制一斑熟悉中國國情的中介和以“高薪”騙來的中國員工，強逼他們進行網賭詐騙。任何敢於抗命的員工將遭受傷害甚至殺害。結果西港迅速成為湄公河流域的罪惡之都，給中國製造了極惡劣的國際形象。

終於在2019年底，中柬政府攜手重錘出擊，徹底封禁西港的網上博彩，而使犯罪集團再次換碼頭去到與中國和泰國接壤的緬甸邊鎮。

網賭入侵緬北 中國發「勸返政策」

在中緬、泰緬的邊陲村寨裡，許多淳樸困苦的少數民族務農為生，在趕集日將一些作物和牲畜運到邊貿互市出售。較有商業頭腦的邊民更會利用邊界兩地的經濟發展區別和稅務差異，給兩地攜帶所需商品。不少婦女每天的工作就是手提商品出入口岸的關卡檢查站，只要所攜帶的不是毒品或其他的違禁品，關卡人員都會讓持有證件的邊民出入。

進到另一廂，她們會在附近或更遠的市鎮賣掉所攜帶的商品，然後買些當地商品帶回本國，只要能在當天規定時間入境就沒問題。關卡人員一般上不會為難這些為生活奔跑兩地的邊民。

隨着網賭詐騙集團入侵緬北，中國當局早已在向滯留在撣邦四特區（猛臘、瓦邦、果敢、北撣）的中國國民發出“勸返政策”。我的一位特區朋友證實中國犯罪集團曾在撣邦低調活動，而“勸返政策”也收效，迫使非法份子撤隊回國。

曾在中國大陸、菲律賓、西港、緬北活躍的詐騙集團，是時候被連根拔除了。

特約報導 +攝影 \ 陳潭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