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明周刊副刊

【這裡那裡】给华妲 丹美一个吻

一点都不感到哀伤,收在心底的是说不出口的感激,对长眠在墓园裡的偶像,也对带我们来扫墓的老朋友,他也是我的偶像。扫过墓后我们一起回到这个世界,继续体验身而为人才会体验到的悲欢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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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两张曼谷飞巴黎的机票四天后,3月29日,华妲就离开了我们。于是这趟巴黎行就多了一个理由:去扫墓,为她,也为积葵丹美,他们又在一起了,两人分离了29年,终于又在蒙帕纳斯墓园同眠。后来上网搜查,才发现以蒙帕纳斯墓园作为最后归宿的,还有杜赫丝和伊力卢马,他们也是我的偶像,当然也要探望他们。另有基斯马克、苏珊桑塔、富安蒂斯、科塔萨尔、巴列霍、贝克特、他们不算我的偶像,不过我也应该向他们行礼,毕竟他们多多少少都滋养过我的灵魂。

后来又发现,原来墓园离我们的落脚处不远,原来华妲故居与墓园毗邻,原来卡迪亚基金会就在墓园附近,心裡倍加感激旅居巴黎的老朋友,谢谢他让我们住他的小工作室,地点真的非常好。老朋友知道我想扫墓的心意后,特地安排在万圣节的前一天,拨冗半天时间当我们的地陪,先去午餐,再去扫墓,然后又在华妲的粉红色故居外留连片刻,然后又带我们到卡迪亚基金会去给她的爱猫扫墓。我这一生怎会这样幸运,一直都有老朋友们照顾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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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老朋友在偶像坟前默默站立的背影,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想到的是,把我和杜赫丝拉在一起的,把我和伊力卢马拉在一起的,把我和华妲拉在一起的,正是眼前这个牵线人啊。还有戴力詹文,还有赖纳柯翰,还有锺妮梅藻。还有,还有,还有。还有最重要的,我能够活得这样坦然自在,也是因为有他,还有他们,一个个都尽情燃烧,发热,发光,照亮我在黑暗中摸索的方向。当年他对我说过的那句话我还记得,他自己恐怕早就忘了,但我还是会继续写下去的,会的。

蒙帕纳斯墓园比想像中大,后来还是没有能够一一向旧鬼们致意,只追念了最心爱的几隻新魂。杜赫丝坟头的盆栽裡插满了廉价的原子笔。老朋友说:“一定气死她了。粉丝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呀,我也做过同样的事,所以我知道。”这种幽默感也是我所熟悉的。苏珊桑塔的墓碑是素淨的黑色大理石,倒影着这个虚幻的世界,姓名刻在边缘,连同生年卒年,干淨利落。伊力卢马一样低调,我们在两排墓碑之间走来走去,踏过落叶,踏过杂草,天色灰濛濛的,随时都会下雨,绕了许久才找到,材质是灰麻石,灰麻麻的一片,连姓名都看不真切。

华妲丹美合葬的坟颇有她自己的电影风格,多情的影迷们在他们的永久住宅前留下许许多多小东西,松果、野菰、柑橘、石头,心形马铃薯,喜爱《拾荒记》的访客,大概都会不禁莞尔。华妲曾经自许心形马铃薯,不合规格而遭淘汰,却也得以重新生长。她说:“我好奇。我觉得一切事物都很有趣。真实的人生。虚假的人生。物体。花朵。猫咪。但更多是人。如果你持续张大眼睛,保持思想开放,一切事物都可以是有趣的。秘诀就是没有秘诀。”这个顽童般的老太太,她比杜鲁福和高达这些法国电影新浪潮翘楚还要早几年冲浪,却调皮地把别人套在她头上的“法国电影新浪潮教母”这顶帽子改成“法国电影新浪潮祖母”。她从来没有改变过她的娃娃头。墓碑上有不少唇印,于是我也给华妲一个吻,然后也给丹美一个吻,不让风骚的王尔德专美。坟旁有张长椅,孤零零地坐在树下,听老朋友说,树是华妲种的,长椅也是她放在这裡的,这样她就可以坐在挚爱身旁,爱一个人不外这样,想要靠近,想要陪伴,想要一起在同一段时光裡,地老天荒。

 

(文/ 圖:野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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