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明周刊副刊

【這裡那裡】大开眼戒

1932年,卡提耶-布列松在马赛买下他生命中的第一台徕卡相机,为自己的天赋找到了真正的工具,从那天起,他一步一脚印地走出一条漫长的摄影之路,让摄影从失败画家的避难所登上艺术殿堂。

我之所以会买这本《卡提耶-布列松:二十世纪的眼睛》,是因为我非常喜欢书中那一小段轶事:1987年波赫士获得某西西里富翁所赞助的文化大奖,而他有权选择下一任获奖者,他选择了卡提耶-布列松。“为什么?”摄影家问。诗人回答:“因为我失明了,我要向你的视野致意。”光了为了这位双目失明诗人的这句诗,卡提耶-布列松就应该欣然领受这份美好。这本传记的作者在这里犯了一个错误,波赫士1986年就去世了,但我无所谓,就算这件轶事是波赫士虚构出来,我也无所谓。况且故事还有后续:后来卡提耶-布列松动身前往巴勒莫领奖,他才发现,他下榻的旅店正是父母当年度蜜月时的落脚处,母亲就在这家旅店怀上二十世纪最负盛名的摄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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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我所喜欢的人物传记,我真正想看的,不外就是这些正史歧出的小故事。例如卡提耶-布列松原来极力反对贝聿铭为罗浮宫的拿破仑广场建造金字塔,曾经去信密特朗总统抗议。历史证明后者更有远见,无疑卡提耶-布列松在摄影上独具慧眼,但他看不见贝聿铭的金字塔赋予了罗浮宫一颗令全世界怦然的心脏。例如1978年,卡提耶-布列松到伦敦去参加自己的回顾展,那天他迟到了,在门口遭警卫拦住:“抱歉,先生,相机不能带入会场。”大名鼎鼎的摄影家捧腹之余,还是按照要求收起相机。例如有一次他接受心脏手术,手术前他淘气地要求主刀医生看看他口袋里放了本什么书,答案是波特莱尔的《我心赤裸》。医生没有被他逗乐,反而觉得这个闻名遐迩的病人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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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微不足道的小故事让我感觉亲切:这位摄影之神原来不过是人。不信上帝,只信机运,或者说“决定性瞬间”。信念坚定不移,譬如说他镜头中的世界永远是黑与白,对他而言,彩色照片不过是现实的褪色版本。真爱始终如一,他真正爱的其实是绘画,不是摄影,所以才会在技艺与名声臻至顶峰之际毅然放下相机,重拾画笔,重新拥抱他最初的热情,但也仅止于业余的热情,他的绘画终究不如他的摄影那样一新我们耳目。虽然他背叛了摄影,但从没有辜负摄影,确实是他让摄影从“绘画的仆人”(波特莱尔对摄影的定义)晋升为一门可以跟其他艺术平起平坐的艺术,以至于我们都深信不疑:相机就是为了卡提耶—布列松而存在的。

(文/ 圖:野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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