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明周刊副刊

【這裡那裡】一次逃逸 一种反省 一抹微笑一阵笑声

《童年》里有这样的一句话,我想,可以用作桑贝投入漫画创作超过半个世纪的注脚吧:“我有时候是会……变得很懂事,但是从来没有变成大人。”感谢生命赋予桑贝这种特质,永远格格不入,永远心不在焉,永远天马行空,就连说谎也是为了逃脱现实,这是要给自己一点氧气,这种天性引领桑贝画了一幅又一幅漫画,感性但又幽默,讽刺但又温柔。桑贝这些漫画就像一面镜子,让我们照见自己僵硬了的嘴角泛起会心微笑。

我也看过松本大洋,我也看过伊藤润二,我也喜欢丸尾广末,但我心里只保留了位置给三个漫画家,一个是法国漫画家桑贝,一个是美国漫画家Nurit Karlin,一个是澳洲漫画家Michael Leunig。《哆啦A梦》不算,哆啦A梦是我童年的精神玩伴,我的童年就是我的前世,在我的前世里,哆啦A梦不叫哆啦A梦,叫小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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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生性懒惰,兼且缺乏耐性,所以偏爱单格漫画。单格漫画有更大的想像空间,尤其是不着一字的那些,画得最好的时候,也可以达到诗的高度。不久前跟朋友聊起绘本,我也说过同样的话。其实我不喜欢这种说法。绘本(漫画)就是绘本(漫画),绘本(漫画)并不需要诗的抬举,绘本(漫画)带给我的感动和启发并不亚于诗。但诗并不囿于文学类别,所以阿巴斯说:“所有艺术的基础都是诗歌。”啊我知道我为什么特别锺爱上述三个漫画家了,因为他们都是漫画界的诗人。

每一幅都是灵巧小诗

Nurit Karlin是一个惜字如金的诗人,我这样说,不止因为她的漫画一个字也没有,也是因为它们都是几笔勾勒而成,在我眼里,几乎每一幅都是一首灵巧的小诗。一个三角体和一粒圆球恋爱了。一只发条玩具老鼠走出了曲折的迷宫。一个清洁工在高空洗窗,玻璃的另一边,有另一个清洁工在高空洗窗,一时让人搞不清楚,哪一边是现实,哪一边是梦境。一个鸟笼里面关着一粒鸟蛋。一个伐木工人在森林里锯倒一棵大树,树的年轮中间,竟然刻了一颗被箭穿过的心。

桑贝对这个现实世界的调侃,每每令我想起法国诗人Jacques Prévert。我最喜欢他的单格漫画,虽然《玛塞林为什么会脸红》和《哈吾尔塔布林——不会骑自行车的自行车师傅》也是我心爱的绘本。后来,很长一段岁月,再也没有买桑贝的书了,不过前年重游巴黎,在花神咖啡馆的桌垫上发现桑贝漫画的时候,还是非常快乐。也常常在巴黎街头的莫里斯广告柱上发现桑贝的漫画,不知道是因为桑贝出新书了,还是因为他成了巴黎的代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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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先两年他的《童年》中译本已经在台湾出版,但我一直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直到最近朋友买了这本书,又很大方地先借给我看,我和桑贝这才得以重续前缘。书里收录桑贝上百幅以童年为主题的漫画,但更吸引我的是桑贝和Marc Lecarpentier那篇对谈,题目叫做〈“唉,就当我们什么都没说吧。”〉。

对谈主题是桑贝的童年,不像正襟危坐的访谈,而是促膝谈心的闲聊,两个老好朋友之间那种,从一个点扯到另一个点,也像桑贝喜欢的爵士乐,随意,即兴,虽然彼此以正式的“您”(vous)而不是以非正式的“你”(tu)相称。可是,不管他们再怎么天南地北,出道、著作、音乐、巴黎、大人、小孩、偶像、粉丝,都会绕回到桑贝的童年。

老友促膝谈心的闲聊

桑贝的童年,其实不是你想像中那样无忧无虑,但也不是你想像中那样破碎悲惨。桑贝很小就学会了用谎言和幻想的方式逃脱他的童年,老了之后又学会了用幽默和宽容的眼光看待他的童年。创作幽默但温柔的漫画世界一直都是他从荒谬又残酷的现实世界撤退的路线。就像真正的喜剧其实都是悲哀的,桑贝这些漫画也不例外。他把生活的苦涩留给自己,却把生命的喜悦留给读者。想到这个,我深深深深地感动,也深深深深地感激。

聊到最后,一如往常,桑贝引述Jean Paulhan的一句话总结整个对谈:“唉,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谁的一生不是这样,活得再精彩,到头来还是一笔勾销,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似的。但不会的,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桑贝曾经带给我们多少欢乐,一次逃逸,一种反省,一抹微笑,一阵笑声,桑贝就不会完全消失。

(文/ 圖:野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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