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風景】老媽老爸成怨偶

老爸老媽婚後生活十分困難，經濟捉襟見肘，兩人被五斗米和兒女成群壓垮成為怨偶，我常聽老媽對老爸的其中一個抱怨就是做工不拿工錢回家，不過在那個年代，苦力被走數拿不到工錢是常事，所以有時候錯不在老爸。

年年中秋節的第二天就是老媽的生日，今年她八十六歲，精神尚可，看起來大可邁向期頣之年。也但願如此。

自從八十大壽過后，老媽就拒絕慶祝生日，最好連生日蛋糕也不用準備，問她原因，她說年年一樣過，過了就算，不用破費。老媽對物價的觀念還停留在五十年前，聽到一個蛋糕要價七八十甚至上百令吉，覺得是天價，吃金子，所以寧願不要蛋糕慶生，往年都聽她的話，今年要破例，特地買了一個蛋糕回家，因為疫情的關係，姐妹們都大大減少了回家的次數，所以這次要以切蛋糕為名，借頭借路讓大家回家聚一聚，也讓她快樂一個晚上。老媽的快樂向來單純：孩子回家看她，孫子打電話或是和她視訊，她的心情馬上變好。

母女最初如火星撞地球

和老媽住了六年，從一開始的不習慣，磨合到今天的和平，真的不容易。我自認不是容易相處的人，剛好她也是，所以一開始我們是火星撞地球，不時起衝突，我們在吵架之后往往又和好如初， 所以我常常和她開玩笑說，幸好我們是母女，不是婆媳，不然的話，早早就不相往來了。就因為是母女，所以吵過鬧過最終還是會雨過天晴，不過再多的稜角已被時間和親情磨平，她的火氣和健康同步衰弱，而我則廉頗老矣，肝火不再旺盛，所以我們兩人才能漸進佳境。

昨天她和大姐說，還好她和我一起住，因為我會照顧她。其實我剛帶着一家大小和家當搬回老家時，她一度抗拒，因為她覺得自己還可以照顧自己，不需要麻煩別人，即使這個別人是她的女兒，我從不甘不願到今天的心甘情願，只因為彼此越來越了解。以前我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埋汰老爸，我常常勸她過去已成為過去，老爸都走了十年，要學會放下，善待自己，她的答覆就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些曾經歷過的苦難。我無法評論父母的感情事，但在那個久遠又閉塞的時代，從小埠來到吉隆坡打拚遇到同鄉不但分外親切，同時也容易暗生情愫，我的父母就在這兩大條件下談戀愛結婚，可惜婚后生活十分困難，經濟捉襟見肘，兩人被五斗米和兒女成群壓垮成為怨偶，我常聽老媽對老爸的其中一個抱怨就是做工不拿工錢回家，不過在那個年代，苦力被走數拿不到工錢是常事，所以有時候錯不在老爸。

我的老爸也是苦命人，但幸好他天性樂觀，他有五個兄弟，他的父親（即我的祖父）早早逝世，他的母親（即我的祖母）拋棄他們幾兄弟另組家庭時老爸才六歲，排在他之后的還有兩個五歲和三歲的弟弟（即我叔叔），他說當年自己六七歲還光着屁股滿街跑，窮到沒有褲子穿。沒有父母在身邊，天生天養從未上過學，所以他長大之后只能靠勞力生存，但性格使然，老爸吃不了太多苦，與把吃苦當進補的老媽比較，一個天一個地，所以老媽長年累月的累積了殊多不滿和埋怨，至今只要講起老爸，老媽還是滿心怨懣。

以前我會勸她放下，如今不勸了，不是因為屢勸不聽，而是在這段沒有工人的日子裡，我對她的遭遇深有體會，沒有工人，我還有家人，但還是覺得家務繁重如山，做不到盡頭，心情鬱卒，身心俱疲，突然同理了當年才廿來歲的老媽，不但離鄉背井，還要帶着嗷嗷待哺的孩子，又要養家又要顧家那種孤立無援又求救無門的境況，如今我不再勸她做人要看開點，讓她訴盡怨氣才是唯一出路，這樣她才有可能早日放過自己，也放過老爸。阿彌陀佛。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容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