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風景】當年教補習生涯

她的堂弟對書完全沒有興趣，他可以從頭到尾背完整本華文課本，卻不認字，稍微複雜一點的中文字也寫不出來，數學更是兩人的死穴，乘法表老是背不熟，除法教來教去教不會……

話說某天早上在老家茶室吃早餐偶遇幾十年前曾經教過的學生，勾起了年少時一段不長不短的補習生涯。

教補習，算是窮人家孩子找外快，賺取零用錢的最好方法，我在中五開始我的補習生涯，補習對象是鄰居家的小孩子，其實當年我充其量只是兼職小老師，因為真正的補習老師是我的三姐，我只有在三姐不得空的時候代班，一個月大約教四五次，后來三姐上大學之后，我就順理成章的過繼她的學生，人數不多，只有兩個，一對堂姐弟，就讀小學三和四年級。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補習風氣並不盛，只有少數家庭捨得掏錢給孩子找補習老師，這對堂姐弟的家裡算是有幾個錢，但資質實在有限，兩人都不愛念書，堂姐是女生比較乖巧，雖然無心上課，但勝在聽話，還肯做功課，至于她的堂弟，對書完全沒有興趣，他可以從頭到尾背完整本華文課本，卻不認字，稍微複雜一點的中文字也寫不出來，數學更是兩人的死穴，乘法表老是背不熟，除法教來教去教不會，當年仍是貧窮學生的我，明知朽木難雕（問題家庭問題兒童），但看在錢的份上，還是教了兩年。

后來上大專，大姐幫我繳學費，其他的車費等等雜費則要靠自己，朋友介紹同新村的兩哥妹給我，由于家長要求上門補習，于是每週三次我騎着老媽的老鐵馬上門教補習，第一次上門被他家的豪宅嚇到，四層樓的洋房，有錢人無疑。這對哥妹還相當好教，哥哥頭腦不好，但聽話，妹妹一臉聰明樣，一教就會，兩人的父母忙上班，家裡剛請了印尼女佣，當年請得起印尼女佣的家庭不多，那個年代的女佣多是搭船入境，“人人可以飛”的老板可能還在某大唱片行做打工皇帝，這對哥妹多由一對十分嚴格的祖父祖母看管，兩人的祖母樣子長得凶悍，后來也證明相由心生，因為有好幾次哥哥全身都是鞭痕，據說是祖母打的。

過動自閉再加學習障礙

當年我只覺得哥哥的腦袋遲鈍，怎樣教都教不會，他的媽媽告訴我，他們去問了很多神，神明說他沒有問題，只是還未“開腦”，很多年以后我接觸了孩童問題專家之后才恍然大悟，那根本不是還未開腦，而是過動自閉再加上學習障礙。但在那個年代，普通人哪裡知道什麼是過動兒、自閉兒、學習障礙？孩子笨，既然教不會，就打到會為止，結果當然是越打越笨，最后那個可憐的孩子對學習失去了興趣，即使把課本擺在他面前，他的眼晴焦點永遠不是向左就是向右，除非你叫他，不然他不會正視課本，有時候教書教到一半，他還會無端端的發笑。當年我不明白為何他莫名就笑，如今仍是不明白，但卻可以理解體諒，因為他是一個錯失了黃金治療期的問題兒童。

同樣的，我也是教了這對哥妹兩年，大專一念完馬上辭職，一來馬上要就業，二來他們的家人也不容昜相處。幾十年過去的今天，這對哥妹倆當然不認得我，倒是兩人當年常常忙得不見人影的父母如今已退休，我們偶爾會在茶室遇見，並寒暄兩句，我從中得知哥哥迄今無法融入社會，多待在家，妹妹則成為公司接班人，十分忙碌，一副人生贏家的款。我在想，依他們的家庭條件，如果哥哥一早得到治療的話，會不會有不同的人生？至少不是只能做洗碗工，或是待在家，而是有可能發掘出不同的潛能，過另一種人生。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容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