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蔗渣五嬸”和“鹹酸陳嫂”都以職業為名，就像後來無線電視處境喜劇《開心華之里》的“芥蘭強”、“菠菜蓮”、“魚腩蓉”，以及《真情》的“叉燒炳”、“雞坤”、“夏枯草”。
唸小學時我很喜歡聽麗的呼聲播放李大傻講故事的節目，除了中國古典名著和武俠小說，還有廣東掌故傳奇，先有《太師梁儲》，接下來是更精彩的《鬼才倫文敘》，有不少巧聯妙對打油詩，諧趣萬分。
倫文敘是明朝弘治皇帝明孝宗年代的廣東南海人，據說是“文曲星”轉世，生來頭大如斗，滿腦子文才，少年時賣菜為生（我還聽過張月兒反串男聲唱平喉的粵曲《倫文敘賣菜》，以粵樂《旱天雷》的曲調唱出：“好靚大豆芽，生菜認真頂呱呱……”），過後高中狀元才吐氣揚眉。
他童年時的鄰居全是市井小販，名字非常搞笑，有個賣甘蔗的叫“蔗渣五嬸”，另一個賣鹹酸醃漬零食的則叫“鹹酸陳嫂”；都以職業為名，就像後來無線電視處境喜劇《開心華之里》的“芥蘭強”、“菠菜蓮”、“魚腩蓉”，以及《真情》的“叉燒炳”、“雞坤”、“夏枯草”。
這故事不乏詼諧情節，話說倫文敘小時候有天從私塾放學回家，直入房中，不巧他母親正在更衣，脫了褲子光着下體，被兒子看個正着，十分尷尬。倫文敘卻隨機應變，立刻發揮才華吟出一首詩：“先生放學我回來，看見天門大打開；自古帝王由此出，探花榜眼狀元才。” 頓時化解雙方窘態，倫母驚嘆兒子年紀小小竟有此急才，不禁轉惱為喜，老懷大慰，還自豪地向左鄰右里講述此事。
隔籬屋的“鹹酸陳嫂”聽後十分羨慕，於是有樣學樣，隔天趁着自己的兒子放學回來時，故意脫掉褲子讓他撞見，還催促他道：“你快快學倫文敘吟詩啦，吟啦！”無奈其子毫無詩才，掉頭就走，竟跑到私塾把老師帶回家裡，想請老師代吟妙詩；他老師不知就裡，也戇居居隨他進入房中……這時“鹹酸陳嫂”不知兒子找了老師來“幫拖”，還光着下身懵盛盛嚷叫：“吟啦！吟啦！”那老師赫然驚見學生家長春光乍洩，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真恨不得立刻用碌柚葉浸水洗眼！更要命的是，老師還把她口中說的“吟啦！吟啦！”誤聽為“淫啦！淫啦！”以為這不知廉恥的“淫娃蕩婦”存心脫褲引誘自己幹其淫亂勾當，不禁勃然大怒，痛罵一番後拂袖而去！
“鹹酸陳嫂”沒料到作出如此大犧牲也激發不出兒子的詩才，反而令老師誤以為自己是淫婦，頓覺羞慚萬分，一時委屈，急得想上吊自盡！幸好倫母和“蔗渣五嬸”等鄰居聞訊趕到合力阻止，勸說指這只是一場誤會，不斷出言安慰。老師明瞭真相後，也表明既屬誤打誤撞的烏龍事件，大家也無需介懷，她才終於打消尋死的念頭。
作者襯叔 專門搵老襯？
這段情節雖然諧趣抵死，卻應歸類為“兒童不宜”的“有味笑話”，竟可公然廣播，也屬奇事。也許當年負責監管廣播內容的審查官員思想開通，只視之為“得啖笑”的笑話，而不認為是“低級趣味”的“鹹濕古仔”，才避過被利剪剪掉不能“出街”的命運！
小學畢業後，我在書局買到這《倫文敘賣菜》的原書，總共有薄薄的十八冊單行本，比那些一集集的武俠小說還要薄。其紙質和印刷都很粗糙，字體細小，密密麻麻的沒有分段，要用金睛火眼落足眼力才能閱讀。原來作者叫襯叔，不知是否整天搵人老襯，還是本身常被人搵老襯？
書中故事情節不失精彩，充滿恩怨情仇，最吸引人的還是倫文敘發揮鬼才對出的絕妙對聯，如：“鴉撲丫枝 丫折鴉飛丫落地；豹過炮口 炮響豹走炮沖天。”粵語的“鴉”與“丫”同音，“豹”與“炮”也同音，想達成對仗工整難度相當高，倫文敘卻輕易做到了。另一妙聯是：“嶺頂鷹鳴 酩酊兵丁停挺聽；山間雁返 懶散蠻番挽彈彈。”上聯每一個字都是粵語的“ing”音，下聯每個字也一律是粵語的“an”音，能砌成完整兩句有畫面的話，可真極考功力。最後那兩個“彈”字，前一個是名詞，粵音為“dan”；後面的是動詞，粵音為“tan”。的確奧妙非凡，高深莫測！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李系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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