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副刊

在欺凌中成長大碼模特兒 陳映同我的美由我定義

社會對女性身體總是施加很多標籤與限制,主流對“美麗”的定義,彷彿就是最大價值所在。所有主流以外的,都用奇異目光看待。

大碼模特兒陳映同自少女時代就已經與來自四面八方的歧視和憎惡共存。她曾經努力減肥仍得不到認同,更因此跌入情緒低谷,後來她想通了,明白身體的美態從來就是多元多樣,自己的美應該由自己定義。自此她勇敢走出陰霾,在不同場合演出和拍攝,毋懼批評謾罵,只想告訴所有人,每個人無論什麼身形,都值得被肯定與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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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前陳映同(右)在香港女人節的講座“我的不合格身體:探討身體焦慮”上分享自己經歷。

陳映同(Lezlie)因為早前參與ViuTV電視節目《肥美人》,以270磅成為全場最重而為人熟悉。雖然中段被淘汰,但她的唱作才華及舞台上的自信,都被評審一致讚賞。

節目播出後,網上嘲笑批評的聲音不少,但她意外收到很多女觀眾私訊致謝,說很受鼓勵。“她們不一定是肥妹,五六十公斤重,仍覺得自己很肥很不完美,因此覺得我很勇敢。”

她也由此發現,無論什麼年紀什麼身形,都總會被社會的眼光束縛,無法真正喜愛自己的身體。因此她早前出席第五屆香港女人節的講座“我的不合格身體:探討身體焦慮”,分享了自己的心路歷程,希望更多人懂得肯定自己,應對外界批評。“其實我們身體有變化是很正常的事,有時肥有時瘦,壓力大就生暗瘡,這些都是每個人要經歷,最重要是跟當時的身體狀態好好去和平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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減肥不是為自己

23歲的陳映同並非從小就肥,剛出生時只有5.5磅,青春期開始後體重才不斷增加,也招來同學的歧視目光,“他們用河馬、大笨象來稱呼我,公開取笑我的身形,因為我比較高,比較壯碩,跟其他女子很不同,處處受注目,也經常被作弄。”被欺凌排擠從小學延續到中學,“上課說到某些動物,或者楊貴妃等歷史人物,大家都一起看着我,說那就是我。”下課後這些行為更明目張膽,年紀小小的她難以承受。但身處傳統名校,老師只關心成績,沒有提供任何協助或支援,校內風氣保守,只能找學校社工商談。“有一陣子很不想上學,讀書和人際關係都有問題。”

她在中四時轉到香港兆基創意書院,欺凌才告停止。“那邊的環境跟傳統學校很不同,校服可以襯不同的服飾,可以染頭髮,一些男同學更會穿裙子、高跟鞋、化妝等。風氣相對開放。”雖然還是有同學嘲笑,但情況比之前好很多了。老師會關心學生的夢想,想方法幫助他們,她更發現自己在音樂創作上有天份,也充滿熱情。“我一直很喜歡唱歌,但從前經常封閉自己,到了那裏才有機會和平台去展示。”

雖然喜歡表演,但她仍缺乏信心,打算畢業後做幕後工作,並從中五開始減肥。“一放學就去健身,過程很辛苦,持續到畢業後一年。”她形容當時減肥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想迎合其他人的目光。“很想成為社交媒體或廣告中那種完美、勻稱的女孩模樣,她們都是瘦、高、大眼、高鼻。我還將一個美國名模的比基尼照設成電話封面,用其火辣辣的身形鞭策自己。”

陳映同小時候是普通身形,至青春期開始,體重才不斷增加。

泳衣廣告回應正面

2021年年頭,一位攝影師朋友邀請陳映同為一個加大碼泳衣系列拍廣告,“最初很不安,穿普通的衣服遮住身體,我覺得可以,但穿着泳衣在那麼多人面前袒露身體,是另一回事。”

思前想後,她決定放手一試,衣服很美,拍攝過程愉快,看到鏡頭中自己快樂的笑容,她發現自己原來也有這漂亮和自信的一面。掙扎了一會,她決定把照片放上社交媒體,再次迎向攻擊她的網民。她自嘲道:“我之前被人欺負得那麼慘,其實也沒有什麼可以輸,我覺得自己很好很漂亮,為何不能分享?就算別人不喜歡,我和攝影師喜歡就可以。”

想不到大家反應很熱烈,回應多是正面,“開始夠膽放更多自己的照片上去”。其他人的回饋,讓她找到新使命。“那時是我最重的時期,仍能如此自信地拍攝,我覺得可以透過這輯相片告訴別人:其實每一個人都可以獨特而美麗。想將當中的能量傳達給其他有身形焦慮的女孩。”其後陳映同更收到媒體的訪問和拍攝邀約,“就開始了大碼模特兒之路”。

鏡頭前大哭揭傷疤

成為模特兒,家人都很驚訝,尤其是要拍“露那麼多肉的照片”,“第一次拍時裝雜誌封面,是我的半裸背脊,媽媽很震驚。”隨後陳映同愈穿愈少,還接拍內衣和泳衣廣告,媽媽開始習慣,更經常和親戚分享她的訪問和照片,邀請他們按讚和留言,“很感激她支持我。”

不久,ViuTV就開始為《肥美人》招募參賽者,她覺得是很好的發揮機會,卻很猶豫是否應在電視熒幕揭露自己。“我很怕再次在討論區被人提起,但有這個機會可以透過自己的故事鼓勵更多人,很難得。”在過程中,她因為發現要模仿的表演者中竟有曾經欺凌自己的人,勾起過去不愉快回憶,忍不住在鏡頭前大哭傾訴。“這些傷痛,我從未試過在那麼多人面前提起,反應很大。”雖然欺凌已發生了好一段時間,但她從未處理那些感受,“很多事情其實性質嚴重,我以為收起來就沒事,沒想到自己是如此不快樂和壓抑。”

香港女人節的開幕派對上,陳映同(箭頭處)與一眾好友合照留念。

接獲大碼時裝邀約

曾經,陳映同從270磅減到最輕180磅,但之後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再讓體重下降,而她不時把自己的減肥照片鋪上社交媒體分享,卻被不認識的網民不斷用言語貶低,“他們說:她好像已經減肥了,但仍很樣衰。”之後她開始出現抑鬱症狀,“整整一個月不想出外”。又失去對生活的期待和興趣,還經常哭。“為何我如此努力減肥,還是會被批評為肥?原來我有沒有減肥,仍符合不了外界的標準。”

症狀持續了兩年,她才決定求醫,藥物使體重暴升,她卻在此時收到大碼時裝的邀約,擔任硬照模特兒。“那時還在吃抗抑鬱藥,體重很浮動,大約是290磅,比參加《肥美人》時更重。”陳映同過去都是做文職、設計工作,從未想過當模特兒。拍了一輯照片,大家都很滿意。“我發現自己對鏡頭的觸覺頗敏銳。”

陳映同希望她的故事能鼓勵其他人更接受和喜歡自己的身體。

現今目標是180磅

節目播出後,陳映同有一種解脫的感覺。“我知道這些事情已經是過去,而能勇敢講出來,讓我感到釋懷。”說出來後,她亦意識到自己的感受有人認同,“我想鼓勵其他人,就算不開心或被人欺負,都要說出來。”雖然未能勝出比賽,但她決定繼續創作更多音樂,將個人經歷和感受放在其中。“我想感染大家,想世界可以變得更好,更有同理心,更平等。”

朋友是她一直以來的重要支柱,“他們一直都會在我身邊,聽我傾訴,鼓勵我,陪伴我。”女人節創辦人黃鈺螢(Sonia)是其中之一,“她教我不一定要去迎合別人,應該放下社會既定的框架,找出自己最想變成的模樣。這就是身體自主的概念。”社會和其他人對她的身形有很多意見,她學習將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並表示一直有諮詢專業人士,如今正着手減肥,但這次不再是為其他人,而是為了自己。

“從前我希望透過運動獲得認同,其實心態不健康。”這次陳映同不再盲目逼自己超越身心負荷,而是在醫生指導下調整進度。“目標大概到180磅左右,我想變得更健康,想去學跳舞,想靈活些,想多穿不同類型的衣服和高跟鞋,想有一個新形象。”

陳映同面對鏡頭時自然自在,展現自信的模樣。

找真愛先要愛自己

陳映同一直愛美,喜歡化妝和打扮,但當所有人都說她不漂亮時,她亦羞於將這一面展示出來。自從成為模特兒後,她終於敢肯定自己。“這一刻我可以大聲地說,我真的很喜歡扮靚,可以確認我是美麗而獨特的存在。”

再次踏上減肥路,她的心態正面得多,無論結果如何,她都欣然接受。“要記得身邊有很多支持我的朋友。知道無論什麼身形,我都是值得被肯定的。我們每個人每天都在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沒有人能否定這一點。”

問到感情上的追求,陳映同表示自己是泛性戀,不會因為對方任何性別特質而限制愛情。“我們這些身形跟其他人不同的女孩,肥、樣貌不標致,很難找到真愛。但其實符合標準的女孩也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真愛(笑),因此首先要找到第一個真愛,那就是自己。如果你不愛自己,永遠無法跨出那一步去接納真正的你,樣貌以外,還有其他特質讓你成為值得愛的人。”

文:張綺霞 圖:吳楚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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