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綺霞（轉載自《信報》） 圖:吳楚勤、受訪者提供
何謂美麗，每個人各有想法，卻不是每個都敢按自己的想法生活。
身兼健美運動員和文身師，關曉萍（Dalia，暱稱阿曉）對此感受甚深。這些年來她承受各種異樣目光，曾操練至有生命危險、戀人提出分手，她依然選擇忠於自己，最後贏得健美比賽冠軍。
無論文身還是健身，阿曉認為都是學習接納自己身體的過程。“你覺得一件事美，就已經有意義，可以直接去做。毋須找理由或在乎其他人怎樣看。沒人可以挑戰你對美的定義，所有事情都可以很美，只要你願意看到它好的一面，首先從學習欣賞自己開始。”
渾身肌肉的阿曉，走在街上經常會惹來注目，她對此習以為常。她從前短頭髮，進入女廁或女更衣室時試過被負責清潔的嬸嬸叫住，為免誤會留長頭髮，卻有陌生人問她是否偽娘，“作為女性覺得受傷”。反而到台灣、泰國、歐美等地，沒人當她異類。“在外國，像我這種身形很普遍，對身形的批判文化沒香港強。”她淡淡地說。
有時陌生人沒由來的惡意，令她不知所措。“例如上扶手電梯時，旁邊往下方向有個男人無端大聲指着我，說女人之家怎會練成這樣。我頓時呆住了，最慘是他和我往不同方向走，我無法還擊。”她哈哈大笑道：“標籤我不要緊，這樣的言論我頂得住，但如果每個人都固守這些主流標準，其他身形和外觀不一樣的人怎辦？”
阿曉從小熱愛運動，7年前為了上斜坡跑快些開始健身，愈做愈投入，在教練提議下參加健美比賽。2017年第一次出戰較注重女性美的比基尼賽落敗。“不想認輸，於是操練更多再參賽。”鍛煉兩年見成果，2019年參加同一賽事，進入四強止步。“有評審和觀眾覺得我太大隻，明明跟外國選手相比我像是營養不良。受了刺激，我決定要練至更大隻，讓人知道什麼才叫大隻。”
健美不只追求大隻
於是她以參加更健碩級別為目標，痛下苦功。“女人受荷爾蒙限制，操練上比男人更困難。特別是上身肌肉，男人用十分力獲得八分成果，女人只有兩三分，負重更大，飲食須更充足，訓練頻率更高。健美不只追求大隻，而是漂亮，身體比例、肌肉質感和線條都相關，養的肌肉愈久，肉質愈好。不同部位都要訓練。”
花了一年多時間，阿曉的努力終有回報，在2021年國際健美總會（IFBB Pro）認可的Global Classic M Program Superbowl中贏得女子型體公開賽總冠軍。她解釋，IFBB Pro如健美界奧運，贏得冠軍後有資格參加其他國際賽事。“無端端變了職業選手，可以去不同的地方觀摩交流。”
喜歡健碩力量美
社會主流覺得女人纖瘦就是美，阿曉卻喜歡健碩的力量美。“美麗有好多種，可以是既強悍又美麗，只是這種美衝擊某些人的價值觀。”她媽媽首當其衝。“媽媽常說我從前很靚女，腰細穿衣服好看。”更讓她受傷的是前男友的批評。“情到濃時，他問我覺不覺得自己像男人。”還說如果操練下去就分手。加上當時她因操練過度，患上橫紋肌溶解症，接近死亡邊緣，家人很擔心。阿曉減輕訓練力度三個月，卻很不快樂。“原本健身室是我的冒險樂園，我卻沒當初的興奮。”
有次從健身室回家時，她突然流下眼淚，從此決定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一定要練下去。“就算因此死去也覺得不錯。人生沒牽掛和遺憾，比不快樂過活好。”
想做全職運動員
贏得IFBB Pro冠軍是在阿曉意料之外，此後半年她掙扎應否走職業選手的路。“從此要跟最喜歡的雞蛋仔說再見，也要成為別人榜樣，在體格和各方面更上一層樓。”她感到壓力大增，沉澱過後，決定接受挑戰。“最差狀況我都挺過來，不做一定會後悔。”
每個賽事她都花兩年預備，一年用來增肌，練到最大隻，到賽前一年開始減脂，讓身體只剩下肌肉。她幾乎每天受訓兩三小時，工作忙碌，唯有早些起床和把握下班後的深夜時間。
阿曉每個月大約花5000元（港幣，下同）在健身方面，主要買補充品、租用訓練場地等。若要比賽，參賽費用、租用大會攝影師、請化妝師、度身訂造戰衣首飾等，或到外國出賽的旅費，都要自己負擔。“一次比賽兩三萬元，是燃燒生命和金錢的運動。”她坦言很想做全職運動員，可是香港環境不容許。“健美比賽普遍沒獎金，香港比賽就算有，金額也不高。”
繪畫與文身結合
健身以外，文身也是阿曉熱愛的事，18歲有了第一個文身。“我覺得文身有特別魅力，是唯一可代表自己又在死時能帶走的東西。”
她出身草根家庭，爸爸是修車師傅，常繪水墨畫，她跟着畫，由此練得不錯畫技。父親在阿曉11歲時離世，她中學畢業開始工作養家，休息時繼續畫畫，還將興趣跟文身結合，拜師學藝。後來客人漸多，阿曉兩年前全職做文身師，她那帶傳統水墨風格的文身，跟健壯外表反差很大，不少客人大感意外。“他們說看我的畫以為是很斯文的女孩。有人問我那麼大隻可應付文身？可能怕我會將筆捏碎（笑）。其實，我比他們更害怕，極小心地做。”
顧客多了，她開始欣賞不同人的身體狀態，掌握與他們身體的互動。“任何身體都有其獨特的美，就算圖案一樣，每個人的體態和皮膚質感也能改變作品，出現不同效果，這也是我想一直做下去的動力。”
不少人在文身之前會很掙扎，擔心文身圖案被外人認為沒價值或不美，她努力給予對方信心，希望他們明白，接納自己才最重要。這是她一路走來的領悟。“健身讓我更了解自己和承認不足，用冷靜理性態度去處理這些問題，而不是情緒爆發或自暴自棄。在過程中你會變得堅強，也更懂得體諒自己和別人。”
男友被外形吸引
變得更喜歡自己後，阿曉遇上志趣相投的另一半。她坦言數年前已放棄感情上的追求。“沒想過再拍拖，普通人很難接受我。”她在健身室遇到如今的男友，對方主動搭訕，更讚她操得漂亮。
兩人正式拍拖前，她講明他必須接受自己的身形變化。“平時我會操練到很大隻，好像一粒球，臨近比賽則會較苗條，比賽前整個人變乾，肌肉一瓣瓣突出，旁人會覺得恐怖。這些他都OK。而集中操練時壓力大，我可能情緒低落，甚至發脾氣和哭，不能隨便上街吃飯，每天花很多時間在健身室，他都不介意。”
如今男友也參加健美比賽，與她互相支持。
問到為何熱愛健身，阿曉搖頭說不清楚，“這是唯一我不想放棄的事”。健美運動改變了她的生活，也讓她發現真正需要的東西不多。“24小時都要參與其中，過有節制的生活，人開始變得無欲無求。從前我很喜歡買東西來減壓，如今訓練就是最好的減壓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