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繁复且不容改变的仪式，那些乡音和锣鼓，袅袅青烟和纷飞的金纸灰烬，就是为了一再复习，重复，都是用来避免遗忘。
出发前，马六甲的媒体朋友提醒，她多年前到水月宫采访，对夜晚的赐孤仪式印象深刻，听她忆述这场仪式时，心里或会毛毛的。亲临现场后，虽然气氛凝重，但一点也不觉得可怕。
祭品准备也周到
我问了庙里的主事人，我能参加吗？他说，可以，你七点钟回到庙前，我们一起去。水月宫前，一支车队，早排列好，众人窃窃私语，拍惊扰了夜晚的精灵，似乎有事正要发生。主事人招手让我坐上车子，递给我一条绑着护身符的红线，示意我绑在手腕，还慎重交代，“可以拍照，但记得当你拍照的时候，看见一些什么，千万不要说出来，千万不要喊我们的名字。”引擎响起，车子像一头已被驯服的兽，往山里夜里进发。
在甘榜里，夜晚总会蹑手蹑脚地降临。车子在离村子约数公里的草坪停下，环抱的山静默不语。赐孤，拜祭的对象，是孤魂，必须在夜晚进行，也称为拜夜。观音，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而众生，也包括孤魂吧？死亡，并不是神秘，史铁生写“这是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如果我们能减少一些对它的恐惧，那么我们或许就不会害怕自己也终将要迎接它。
信徒在南、西和北面，摆满了一地丰盛的斋食，茶酒、饼干、金银纸等，并整齐地放上油灯和茶，先辈都有吸食鸦片的习惯，而油灯就是给他们点鸦片烟的，抽了鸦片再喝茶。北边祭拜无名无姓客死异乡的孤魂。如果我们在生前也知道，我们不会被人轻易的遗忘，或许我们面对未知的未来也会更豁达。
冥纸化灰如蝶影
几百年前由中国南来的华人，深入深山老林开采金矿，不少无亲无故的人客死异乡，连远在唐山的亲人都不知晓，而为他们所准备的赐孤仪式和各种祭品，或许能给予些许慰藉，他们不曾被人遗忘。
一经点燃，熊熊的火焰，掀起冥纸的灰烬，在几乎无声的夜晚里，如翩翩蝶影，在黑暗中狂舞。脸颊发肤，也能感受到那微热。我突然理解到，这几天所参与的一切，那些繁复且不容改变的仪式，那些乡音和锣鼓，袅袅青烟和纷飞的金纸灰烬，就是为了一再复习，重复，都是用来避免遗忘。它们是包袱，也是最贴身的行李。习惯了丢弃，顾着往前走的时代，能坚持一些过去的习惯，提醒自己从哪里来的过去，是重要的，没有了过去，或许未来也会混沌一片。
火势渐弱，祭祀结束，人群像深海里的鱼群，无语地游入越野车里，车头灯照亮了山影幢幢，剪出了夜晚的无边的动静，往前方有光的所在匍匐前进。
（水月宫观音诞．下篇）
（文／ 圖：葉孝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