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反覆聽過〈羅剎海市〉以及刀郎這張《山歌寥哉》新專輯中的其他典出這部傳奇的歌曲多次後，覺得此本鬼五馬六的奇書並不太可怕，除了所描述的妖魔鬼怪，其他的都不外是些讓人不勝低迴的傷心事。
〈羅剎海市〉以橫空出世之勢震撼整個華語樂壇，初次聽見便被嚇到：這個時代竟然還有如此深奧的歌曲，需要逐字逐句解讀才能明白歌詞意義；還有，就是居然還真的有個“羅剎國”，至少在《聊齋誌異》裡曾經白紙黑字地存在過。
住在有如《七十二家房客》電影場景的廟街古老大屋那些年，最能讓區區此種膽小鬼不寒而慄的事，便是聽到媽媽們在吵架，有時加入罵架戰團的還有屋裡的男士。惟爸爸不在此列，因他長久以來都在高淵工作。
一輩子只會說台山話這單一語言的媽媽，夠得上是罵架高手，因為她出口成章永不詞窮，甚至還做得到押韻這般高水平。
她也會用“羅剎”兩字來罵人。雖不明白那是什麼妖魔鬼怪，但根據上下文，大概也猜得出那是罵對方為妖怪或是沒有教養的野蠻人。
媽媽曾在台山鄉下讀過九年書，上的還是教會學校，在上世紀的二三十年代，算得上是知識分子了吧。
她不時會對這個喜歡李大傻的古仔迷不無自豪地話當年：“我們讀孫中山的‘三民主義’，每天向上帝和耶穌‘祈禱’，全部只用新寧話！”
新寧話也即是台山話。
雖能讀報寫信，但媽媽絕對不曾讀過《聊齋誌異》，因為她從來都是嫉書如仇。每次看到掃地拾起片紙隻字便停工猛看的小女兒我，便會高聲大罵：“地不掃，一張紙有什麼好看?!”
那麼她的“羅剎”是從何而來？
至於自小就被馬來恐怖片《笨珍納》（Pontianak）嚇着長大的膽小鬼，當然也從未碰過蒲松齡的明清時代奇譚書，不過改編自他這本傳世之作的電影倒是看得不少，而且都真真正正被嚇到。
最早的那部，就是趙雷和樂蒂主演的1960年版《倩女幽魂》。記得那天看的是日場，平時被媽媽和裁縫師二姐盯得動彈不得的小童工，不知如何竟在那日逮到機會，獨自偷偷溜去坐落於新街的中山戲院看這部戲。
一聲尖叫震驚四座
不過報應來得很快。當唐若青所飾演的吸血姥姥老妖，以前所未見最為猙獰的面目突然閃出來那刻，膽小鬼在觀眾不算多的大戲院裡發出大大的一聲尖叫，絕對是震驚四座，真是難為情死了。
幾年後，媽媽帶着小弟和我坐上三輪車，去看台灣出品也是根據原著〈畫皮〉所改編的《雪娘》，演出賢妻的是王莫愁，那時她已發胖。看到她為了救活被女鬼掏去心肝的死鬼劈腿老公，而不得不吃下以髒和尚身上的老泥作為“藥方”的饅頭那幕，整個戲院頓時傳出此起彼落的作嘔聲。但這還不是最恐怖的一幕，嚇死寶寶的，還是恬妮這女鬼每次現身時的恐怖音響，挖心那幕更是怕到全程閉眼不敢瞄一瞄。
然後到較後期趙薇和周迅所主演的《畫皮》，一樣看得汗毛無時無刻不處於豎起狀態。
相較於《畫皮》中的惡靈，《倩女幽魂》裡的小倩無疑可親多了，但此片中的前後期姥姥都很恐怖可驚，即使是張國榮和王祖賢的版本，依然能把已不是單獨溜去戲院看鬼片的膽小鬼嚇個賊死。
因此自小就把《聊齋誌異》當作鬼怪小說看待，當然是避而遠之從未翻一翻。但自從反覆聽過〈羅剎海市〉以及刀郎這張《山歌寥哉》新專輯中的其他典出這部傳奇的歌曲多次後，覺得此本鬼五馬六的奇書並不太可怕，除了所描述的妖魔鬼怪，其他的都不外是些讓人不勝低迴的傷心事。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梅淑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