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在週會上，溫老師將三篇作文的稿費共一塊半，交給鄺校長在五六百名的同學面前頒發，讓小鬼區區在眾多師長和同學面前出了兩三分鐘的風頭。
讓溫老師拿去刊登在他編的〈學生園地〉上的作文功課，原來有稿費可拿，每篇五角錢。由於每一篇小學雞作文都能登報，這筆額外收入便成了小鬼區區的外快，除了每天替二姐在史超域巷的裁縫店挑衫和車衣，以論件方式計算酬勞當作上學零用錢之外。這筆不做工便無書可讀的童工辛酸史，可能會留待下下回分解。
那年代的華文課，除了要交上大小楷功課外，就連作文也必須以毛筆書寫。而寫字是小鬼區區的盲點，即使自小一開始已用毛筆寫字，那些鬼畫符似的天馬行空墨寶，仍叫所有觀者看得火冒三丈。
終於有一次的作文，可能寫出來的字比平日更為不忍目睹，溫老師批回來的作文簿子上，竟然出現前所未有的紅筆狠批：“字太潦草，扣五分。”所以那篇作文只得八十分，達不到刊登在〈學生園地〉的門檻。
可惜啊！小鬼區區並不只是因為老師紅字批語而懊惱，而是為白白溜走的五毛錢稿費而大感痛心。
那時候，每天的上學零用錢只有兩三角錢，剛好足夠吃碗食堂賣的湯麵和喝杯水，所以小學雞的每篇五角錢稿費是個額外收益，可以用來買電影畫報。
有一回在週會上，溫老師將三篇作文的稿費共一塊半，交給鄺校長在五六百名的同學面前頒發，讓小鬼區區在眾多師長和同學面前出了兩三分鐘的風頭。那大概是十二歲的小鬼最為高光時刻。在此之前，都是溫老師在班上親自交給這個“門生”。
為了預備人人聞之喪膽的升中學考試，小六生在下年都得留堂補習。作為麵迷，當然又再吃上碗麵當午餐。一個上下午接連兩碗麵，半年下來，小鬼區區開始向橫發展，埋下後來被某中三同學藐藐嘴稱作“肥婆”的禍根。
等到小六的檢定考試成績出來後，小鬼區區在週會上聽到校長報告考試成績時不禁大吃一驚，原來三百多名的小六考生中，只有十七名考獲甲等，自己是其中之一。向來班考成績在前五的小蘋果也是甲等，反而年年班上考第一的男同學卻不在其中。
隔了61年，區區仍然記得那名狀元同學的模樣：皮膚黝黑，總是帶着靦腆害羞的笑容，笑時露出潔白的牙齒。那麼好的孩子，小六後也不知流向何方。
這也包括小蘋果在內，大家都去了不同的學校。小蘋果當然進了每個女孩子都想擠入的檳華女中，然後彼此不通音訊，直到1969年的學校晚會偶遇。
卅三年前南遷的小蘋果，已是學有所成的新晉廚師，不過她不準備殺生，只想開個齋菜檔。區區不知她為何有此打算，因為她從來都不是素食主義者。
她終於在百樂區物色到一個設於口羔呸店的檔口，便風風火火地開檔做起素食飯菜生意來。
那是1990年代初，區區的工作已自顧不暇，對老書友開檔這等大事，一點忙也幫不上。只是在她開幕那天，帶了辦公室一大票人去幫襯，其中包括RM在內。
熱情洋溢打招呼 竟惹不悅
RM是米飯班主的最小兒子，從波士頓來到這裡沒兩年，如果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一口阿美利堅腔會讓聽者以為說話的是個美國佬。那些年他與區區要好得蜜裡調油，每日談談笑笑幾乎無話不說。
他與小蘋果是在什麼場合認識的，區區已記不起，可能是她來區區的辦事處時遇到，也可能在外面逛商場時偶然碰面。
有一次，小蘋果和區區前往八打靈某著名的瓦煲雞飯店吃晚飯，卻不意看到米飯班主父子也在撐枱腳。小蘋果終究是小蘋果，即使已離開時中分校將近卅年，仍然一個快步便走上前，熱情洋溢地跟RM和她並不認識的老爸打招呼。
區區跟在她背後，一抬眼便見到米飯班主默不作聲地盯着她看，面上有些不高興。區區頓時有些不安。
第二天一早，RM便來報告：“My dad問我點會識得咁嘅人。我咪話佢係你嘅朋友。”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梅淑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