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聽到這兩個噩耗，我們都被嚇呆。只不過才幾個月的時間而已，與小蘋果相依為命的兩名至親都一前一後走了。真難以想像她曾經歷了一段怎樣難熬的日子。
《鳳閣恩仇未了情》中那兩句最著名唱詞：“一葉輕舟去，人隔萬重山”，原來也是個預言。但實現預言的並非小蘋果，而是海歸弟。
由於他姐姐的每況愈下健康關係，區區與海歸弟在多年前已建立聯繫，而且還是可以互相交心的朋友。
大約在七年前，他說數月前已搬進一艘小艇居住，還在電郵中附上新居的照片。照片中的艇仔大部分為白色，小船頭有個意為“黎明”的英文字，想這就是它的註冊名字。小艇就停泊在加州的海灣區。
區區這個大鄉里，自小被富豪遊艇、美女帥哥、美酒佳餚這些享樂主義電影所荼毒，想到獨自一人住在遊艇上是何等愜意：要看月升就看月升，要看日落就看日落，天天住在類似搖籃的艇上，晚晚輕輕搖晃着入睡，料神仙生活也不外如此。
“你想得太美了。”海歸弟一語便刺破區區的神仙日子綺夢。
“只是艘小船而已，不是你想像中的豪華遊艇，而且我也很少開船出海。”他解釋說。
“我已經把以前居住的公寓賣掉，因為公寓維持費很高，而我又需經常去馬來西亞，住公寓不划算，住在艇仔比住公寓便宜，而且十分方便，只要上了鎖說走便走。”
原來海歸弟成為艇民另有這一段故事，是不才區區太不瞭解亞美利加了。
不過自知道小蘋果他們全家最鍾愛的幼弟成為飄泊海上的艇民後，不免又添加了更多惆悵，因為這不就是文藝小說裡所形容的“失根的浮萍”麼？六十年代也有首改編自《The Prisoner’s Song》的時代曲《一葉浮萍》，歌詞有如為海歸弟貼身定製般吻合：我好像大海中一葉浮萍， 到處飄流不安定 。
幸虧海歸弟的電郵語氣看似平常，從來沒抱怨，反而為自己擁有一艘小艇為家而慶幸。一直到2022年，待知道他這些年來都過着什麼樣的日子後，除了佩服，也更為憐惜感嘆。
這要回到2015年，我們仨又一次前往地母娘娘街的那座公寓。進得門來，發現客廳裡只有小蘋果一人，卻不見老媽媽坐在她慣坐的沙發上，不免覺得奇怪：“你媽媽呢？”
“去世了。”小蘋果平靜的回答。
“我阿哥也不在了。他們相距三個月去世。”還沒來得及反應驚訝，她拋出另一個更震撼的消息。
剩下她一人獨居
一連聽到這兩個噩耗，我們都被嚇呆。只不過才幾個月的時間而已，與小蘋果相依為命的兩名至親都一前一後走了。真難以想像她曾經歷了一段怎樣難熬的日子。
“怎麼你沒有通知我？”區區仍然覺得太難以接受。
“知道你工作忙，就不讓你操心。反正我沒怎樣打理，就由弟弟搞定。”
那也是區區第一次知道小蘋果的海歸弟，雖遠在萬里外，卻一直和家人保持親密的聯繫。
看見連失兩名至親的小蘋果也沒顯露出難過悲傷情緒，便也瞭解為何如此，因為她已放下重擔，無需再為那兩名老弱殘兵操心。
但其實也為她擔心，如今只剩下她一人獨居，萬一有事該怎麼辦？而且她的情況也確實不很好，口齒不清兼行動緩慢，整個人看上去也越來越瘦小。
“遲些我可能會住進老人院。不過現在仍然可以獨自生活。”對於區區有關她人身安全問題的關切，小蘋果如此回答。
“那就好。我們繼續保持聯絡。”區區點點頭。但想起母親最後那幾年住進護老院的日子，卻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回憶。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梅淑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