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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梅閣】上台

當年座位上的所有人,都曾經是朝氣蓬勃對前程充滿希望的少年,怎麼一眨眼就已經是到了當阿公阿嫲的年紀?歲月果然是個道行高深莫測的神偷,被偷的人仿彿毫無知覺,一覺醒來已經是百年身。

濱海酒店的前世就是京華劇院,五十年代建成,是那些年最新的戲院。對觀音亭後街、南華醫院街、二奶巷、愛情巷等等社區街坊來說,無疑像是在自家的後院開了個戲台,要買票看戲實在太方便了。因為從此看戲不必坐上三輪車去到新街的中山或庇能律的大華劇院,只要媽媽一拖三安步當車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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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已是大戲迷的母親,從此每週便至少看一部大鑼大鼓宮闈倫理大悲劇,而這個預先找上票房購票的重任,當然也都落在此個也是小孩版顧曲周郎的小影迷肩上。

也不知如何能擠出時間來。通常是早上親自上戲院買票,然後又要上學,放學後還要在裁縫店當童工。記得在近水樓臺的京華建立前,還會跑去老遠的庇能律大華戲院代媽媽買晚場的票。光單那部伊士曼七彩的《艷陽丹鳳》,就跑了三天才有票到手。

然後在1968年10月全家遷出觀音亭後街,京華劇院從此只存在於回憶裡。

即使如此,每遇上別人家發生什麼“大龍鳳”之類的事情,母親和姐姐仍然會作出“好睇過京華”有點幸災樂禍場邊評論。因此京華戲院也是我們家大人的觀影打星星標桿,又不見得她們會說“好睇過中山/大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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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的大戲院像骨牌般一間間接連倒下的八十年代,遠在外鄉的前朝小影迷,也聽到京華已拆,改建為一間頂層是家旋轉餐廳的大酒店。

死去的戲院總是會讓人傷心,因為那裡曾經埋葬了太多記憶。從前一家浩浩蕩蕩去看戲的一些至親經已不在,就連提供記得他們的僅存地標皆已不存,重返舊地也只能獨自黯然神傷。

所以即使濱海酒店上面的旋轉餐廳,據說站在那裡可飽覽喬治市無敵海景和夜景是如何引人入勝,自己卻從無上去隨喜的慾望。

只是在過了二三十年後,才首次步上高樓。下面的百餘年靛藍色張弼士故居,粉白到發出幽光,屋齡已140年的E&O酒店,都是從前上學和放學的必經之處。他們都還在,只有從前的人已不知去了何處。

歲月果然是神偷

4月4日晚間重返下午已來過的飯店,晚宴地點是4樓的宴會廳。心情卻十分篤定,因為幾十年來怕見到的人已經見過,心裡已無恐懼,也不再有掛礙。

由於距離遠,因此到得有些晚,前面的桌子都已坐滿,於是坐到最後邊的兩張座位。看了一下,原來前度坐在距離舞台不遠的位置。他原是住在飯店,根本不需要長途跋涉過來。而坐在他隔壁的,則是藥材鋪同學。他們該是首次見面。

飯店食物通常都相當難吃,特別是這種雜七雜八的自助餐。想到自己待會還要隨書登台,壓力雖非山大,但仍食不知味。

幸虧不是打頭陣,而是讓五六個其他班次的老同窗上台講了他們“我的前大半生”後,才被老小子總學長叫上台。

要講些什麼好呢?那也和他們一樣,先講說自己中六大考過後,自己這幾十年來是怎能過的吧。

究竟是怎麼撐過來的?當年座位上的所有人,都曾經是朝氣蓬勃對前程充滿希望的少年,怎麼一眨眼就已經是到了當阿公阿嫲的年紀?歲月果然是個道行高深莫測的神偷,被偷的人仿彿毫無知覺,一覺醒來已經是百年身。

下台後其實也不記得發了什麼噏風,惟記得坐在最前桌的前美姐,問都寫了什麼以及會不會出英文版本。

這個嘛,這個她的老同學便笑着說:“如果你的同學我能夠出名到某種程度,或許有出版社會看上吧!”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梅淑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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