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明周刊副刊

【社區獵人】一個人的交換點子

交換,是物與物間的價值共享,

讓物品的生命得以無限延續;

Advertisement

交換,也是文化意義的匯流,人際網絡的搭建。

每逢週日,慈濟環保站物品堆積如山。志工們將塑膠、紙張、金屬、電器……等等資源分類,但更多的,是仍然完好,甚至嶄新的可用東西。黃佩卿感嘆,只有舊物生命延續,垃圾才有可能減量!

“交換”的種籽,也開始在她腦海萌芽,慢慢長大!

就像遠古社會的物物交換方式,我家種了蔬菜,但沒有米,我把剩餘的蔬菜跟鄰居換米,再有剩餘時,就帶到市集去交換其他物品。每件東西都一定有人需要,所以不會有任何東西被丟棄或浪費。

ADVERTISEMENT

今天,東西用錢購買,口袋有錢時就買買買,不要時就丟丟丟,東西流不到需要的人手中,垃圾桶裡的東西也越積越多,浪費、污染,填滿了我們的生活空間。

黃佩卿不想要這樣的未來。她腦海裡想着,該如何減少地球的垃圾,避免資源浪費?重拾祖先們“交換”的精神,或許是一條出路,首先,她從自己的零垃圾生活實踐開始。

“我不買新衣。”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跟別人交換,或到二手商店購買。“雖然是舊衣,也可以讓自己穿得美美。”她笑着說。

書籍交換,讓書的知識生命得以延續。

獵人黃佩卿

黃佩卿是吉隆坡舊書交換計劃(KL Book Exchange)的創辦人。35歲的她滿腦袋都是創意點子,只是平時忙着工作,讓她的思想和行動總是平行。

黃佩卿讀完大學平面設計系後,進入家族經營的印刷廠工作。2012年某天登完神山後,不堪疲累的她突然暈倒,在意識模糊中,她強烈的感受到自己時日無多,醒來後她告訴自己,想做什麼就去做,管它失敗或成功。之後,她就把心中所想付諸行動。

先是語言交換計劃,接着在臉書開設義工網絡群組,後來實踐零垃圾生活、成為慈濟環保站義工、設立吉隆坡租借東西(Rent Something KL)臉書社群等。2013年因不忍珍貴的書籍被當成廢紙售賣,她開始在吉隆坡郊外嶺推動每月一次的吉隆坡舊書交換計劃 ,2015年更擴大至檳城。

這段過程中,她點子依然不斷,相繼以流動圖書館計劃、“一對一”線上換書計劃等等,爭取馬來西亞全球創新與創意中心(MaGIC)、圓夢工廠創業大賽等等資金贊助,雖然都沒有成功,卻讓她一夜成長。

黃佩卿:東西用過就丟,非常浪費。

社區吉隆坡郊外嶺Taman Desa

坐落在吉隆坡西南端的士布爹區(Seputeh),毗鄰舊巴生路,是一個繁忙車流包圍下的寧靜社區。

社區於1979年形成,早期被定位成一個中高級住宅區,共有8000間有地房屋、20座公寓、5所學校,以及清真寺、醫院及商店等等,現有約2萬5000居民。

早期只有舊巴生路進出口時,此處有點隱世,第二中環公路及新班底大道於2002年及2004年相繼開通後,帶動社區發展,土地價值也水漲船高,吸引許多新高級公寓發展計劃。然而,喜歡寧靜的原居民擔憂過度發展,先後於2017及2020年拉橫幅抗議,矢志保護社區環境品質。

夢想載着書籍全馬跑透透

黃佩卿腦袋中的交換,可謂五花八門,開創出各種可能性。

她也試過把交換的共享和接力精神用到社會關懷上。“我曾經開過一個義工臉書社群。”概念是,任何有興趣當義工的人都可以加入社群,彼此交換經驗和資訊,哪裡需要義工時,群組裡有人登高一呼,就開始集結一群人為社會服務。

“比如去老人院、孤兒院、原住民社區、難民中心等等。”後來她發現,社會服務的團體有點供過於求,她便把群組結束了。

曾經,黃佩卿也發想過流動圖書館的概念,想像自己可以載着滿滿一車的書籍到全馬各個角落,讓每個地方的人都能讀書,知識也可以在書籍的流動中交換和累積。後來因為爭取不到資金,這個構想只得作罷。

別人救人,她救書,從2014年起推動吉隆坡舊書交換計劃。

大學畢業後,黃佩卿便加入慈濟資源分類的志工行列。

資源共享 租借取代花錢購買

回到家裡,舉目望去各種物品,有些很少用,有些只用過一次,堆久了,就變成垃圾,東西的功能沒能好好發揮,價值就會減低,與其這樣,不如共享給有需要的人?

“可以租借,為何要花錢購買?”她這麼想。於是,她在2017年創立“吉隆坡租借東西”(Rent Something KL)臉書群組。“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讓有需要的人上平台尋找物品,以租借代替購買。”

開始時,她將自己的皮外套、杯子、椅子等上傳到臉書,以非常便宜的價格租借。馬來西亞沒有租借物品的文化,原以為平台會冷淡收場,卻沒想到掀起一股風潮。今天,加入群組的成員已多達7137人,物品租借量更多不勝數。

租借,賦予舊物交換一種兼具金錢價值與資源共享的雙重意義。

物物交換的意義,可以是代間及種族間知識與經驗的傳遞。

行動管制令種下的植栽,又可以交換共享。

語言交換 吸引各國同好響應

對黃佩卿來說,交換不侷限於實體的物品,也可以是無形的文化與關係交流。她最早的交換計劃,是很多人意想不到的語言交換。“那時純粹是為了學習自己感興趣的語言。”

黃佩卿記得,大學畢業初期,自己很想學日語和韓語,用書本自學之餘,她覺得需要與人對談練習,但身邊找不到共學的人,於是她突發奇想:那就到網絡世界尋找吧!於是,她建立“語言交換”群組,慢慢吸引來自世界各地的同好,彼此交換和學習。

“我想學日語,可以跟日本朋友交談;她想學馬來語,也可以跟我對談。”就這樣,她的日語進步神速。透過語言交換平台,她也學會自己不擅長的華語。多元語言就在這種你來我往、各取所需的交換中流串。

交換的“東西”,從物延伸到文化及友誼;交換的界線,也從自己擴大至社群。

舊書交換之外,也促進社群成員間的人際交流。(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慈濟環保站回收的,除了資源,還有很多仍然可以使用的東西。

舊書一直交換,知識也循環翻新,換書人每次來都能找到新的好書。

每月一期來換書

一本書承載着創作者知識的結晶,卻在看完後隨手一丟,

進入垃圾桶或資源回收廠,不覺得浪費嗎?

帶着你的書,來吉隆坡郊外嶺交換知識吧!

每個月第三個週日的一大清早,黃佩卿都會搬着數十箱、每箱重達十餘公斤的舊書擺放在郊外嶺輝百塔(Faber Tower)露天停車場地上。早上8時45分未到,千多本舊書和數十盆植栽排列整齊,吉隆坡舊書與植物交換活動(KL Book & Plant Exchange)在習習晨風中啟動!

換書人陸續從四面八方走來,有人搬着一大箱,有人揹着大提包,有人手抱一兩本,都聚集一起,二話不說,把書本放下後開始忘我地尋尋覓覓。

這是黃佩卿經營了整整10年的舊書交換計劃。剛開始書只有3箱,後來有人捐書,在交換書的進程中,有人帶多換少,書竟越來越多。“原則是1換1,你帶1本舊書來,再取走一本。”然而常常是:有人帶來20本,卻只取走15本,或帶了書來,卻找不到想要的書,結果書就越來越多。

“也有一些人是空手來的,他們可以用每本5令吉的方式購買,這些錢我都會捐給慈濟。”只是,書還是日積月累,越來越多,到現在高達數千本。

換書活動很神奇,毫不起眼的舊書,在不花分毫之下,會帶來資訊和知識持續滾動、流串的巨大效果。原本只是數十本舊書,換書人帶來自己的書,把舊書換走,現場的書就翻新了。下一個人來時,又再翻新一輪,更何況每次兩小時來的人潮可以高達幾百人次。

到後來,換書人像上了癮,每月都等待這一天來挖寶,因為每一次來,都會看到不一樣的好書。這裡仿彿是不同地區、種族、性別、年齡和社會階級等人的知識大雜燴,來到這裡的,都可以獲得其他人多元知識的滋養。而且,不需要花錢。這也是黃佩卿再辛苦也要堅持的動力。

舊書挖寶的樂趣,都展現在換書人知識渴求的臉上。

換書活動花錢耗體力 她無悔

“2013年開始時,只是因為在慈濟環保站當義工時看到一本本好書被撕爛回收,最後只賣到幾角錢,很浪費。”那時黃佩卿才25歲,卻一心想搶救這些書,讓書裡的知識生命得以延續。

開始時也不知如何處理,她想像總有地方珍惜。誰知拜訪了一家又一家的二手書店及圖書館,都沒有人要,舊書最後又回到自己的家。“後來我就開了一個物物交換的網站Four Letr Word。”結果無人問津。

一年後,在朋友推薦下,她參考了雪州梳邦再也書籍交換計劃(Subang Jaya Book Exchange Programme),開始在原來郊外嶺馬電訊大廈(Wisma TM)大路邊的慈濟環保站隔壁拉起“吉隆坡舊書交換”橫幅,啟動計劃。

“第一年的反應非常冷淡,參與的社區民眾零零星星。”那時為了推廣,我不斷發訊息到不同網站及社交群組宣傳,又四處參與各種市集和講座活動,漸漸的越來越多媒體報導,知名度也逐漸打開,直至今日人潮洶湧。

2015年起,她每月一次拖着行李箱搭乘雙軌電動火車(ETS),把換書活動帶到檳島的“佔領土庫街”(Occupied Beach Street),2017年更創下1982人交換2653本書的大馬最大型換書紀錄大全。

換書活動花錢耗體力,但她卻堅持不懈。因為她相信,閱讀是改變社會的種籽,就像作家Sheena在《選擇的藝術》(The Art of Choosing)書中所說的:閱讀是讓世界變好的最快速方式!

舊書裝滿珍貴的知識,隨着交換的巨輪飛到不同人的手裡。

架網站突破地理限制

吉隆坡換書計劃是實體活動,有空間和距離的限制,無法讓更多人參與其中。黃佩卿的心願,是建立網絡交換平台,讓來自全馬各地的人都有機會找到好書。

她說:“概念很簡單,就是我架設一個換書網絡平台,大家把自己的書上傳到網站,如果一個人放一本書,500個人就有500本書了。有興趣的人可以自行與書主討論交換細節。每出一本書,就獲得一個代幣(Token),再用這些代幣去交換別的書。”

2017年,黃佩卿耗資1萬6000元架設了Oneforone網站,可惜反應不好,網站只好關閉。但黃佩卿仍然相信網站的潛力無限,隨着參與者的流量增加,也能吸引廣告資金的注入,讓網站得以持續經營。

除此之外,她也在自己位於沙登的印刷廠闢出一個空間,作為舊書交換的實體店。“比較不同的是,換書人必須先以10令吉購買一本書,之後再以一令吉換書。”

每月一期,裝着滿箱滿袋的舊書來尋寶。

每月第三個週日,黃佩卿拉起橫幅,換書人潮也跟着聚集。

換書計劃帶到檳城“佔領土庫街”時,帶領孩子們在馬路上隨興彩繪。(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植物交換

像藥食民俗教室

大疫後開放,黃佩卿的舊書交換活動現場增加了另一個新生命:植栽。“行動管制令期間,在家無所事事,我就開始種花,結果越種越多,就想着植物也可以交換。”

解封後,她就在舊書堆旁邊,將自己種的各種食用植栽擺在地上,沒想到大受歡迎。四面八方不同社區的人都來了,不管是安娣安哥,或年輕的大學生、上班族,華人、馬來人、印度人……,說英語、華語、廣東話、馬來語等等,都聚集在植物交換的現場。

活動現場恍如植物和藥食民俗學教室,社區民眾都成了知識傳授和資訊交換的老師。只見有人拿起某盆植栽,就有人自動講解植物名稱和食用或藥用價值,或如何烹煮,如何調理身體,如何種植等等。

有時候,不同種族偏好的植栽,成為文化交流的媒介:華人安娣教印度小伙子煲涼茶,馬來女孩向華人安娣介紹藍莓的食用方法等等。而從植物資訊交換的過程中,族群間不僅只是知識的學習,也是文化意義與關係網絡的搭建。

植物交換的是多元文化、代間經驗和知識的學習和傳承。

每次活動,黃佩卿都必須用嬌小的身體搬運數百公斤的書籍。

換書計劃費時耗力,但過程中的學習,讓黃佩卿樂此不疲。

 

Tags
你也可能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