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副刊

【海上吉普賽 登岸求學(上篇)】早婚多產傷身 貧髒亂受欺凌 巴瑤族渴盼教育改寫命運

報導 +攝影 / 黎添華

剛過的7月份,來自檳城的李抒芩被一名現年35歲的巴瑤族媽媽給驚呆了。當她詢問對方懷中的嬰兒是第幾個孩子時,後者竟糾正指這是她的第3個外孫,而她的第8個孩子正和長孫流着鼻涕在地上玩泥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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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還來不及計算這媽媽的女兒是幾歲嫁人生子之際,一個貌似初中生的女孩走了過來,而這便是其第3個外孫的媽媽。

以上是沙巴巴瑤族村落再尋常不過的情況。因為沒受教育,加上沒節育概念,這裏的女性多年紀輕輕就當了媽媽或奶奶,完全不曉得過度生育對身體的傷害。看着她樂觀地還想繼續生育,李抒芩更堅信在巴瑤村落打造學校或教育中心的做法再正確不過。

巴瑤族對東南亞民眾來說並不陌生。在過去數百年來,巴瑤族分布於馬來西亞、菲律賓和印尼交界海域,基於不屬於任何國家,也沒有國籍,因此,他們鮮少登陸,有的甚至終身沒上過岸。

如此尷尬的存在,讓被視為世上最後的海上遊牧民族的巴瑤族被冠上“水上吉普賽”的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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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稱號看似瀟灑浪漫,但背後卻盡是悲涼與心酸。除了物資匱乏,多年來,沒有國籍的他們失去了到正規學校求學識字的機會。儘管在近半世紀來,他們在政治操作與人數需求下有機會在沿岸地帶駐紮,卻始終因為沒有身份證而無法享有生而為人的基本權利,比如教育,甚至是謀職求生。

由於巴瑤族的知識水平有限,因此,他們的衛生意識也不高,常讓孩子在污泥水中嬉戲打滾,而岸邊則全是由舊衣物、水瓶、保麗龍、建築廢料等堆積而成的垃圾堆。

這和我們平日在網絡或旅遊雜誌上看到的畫面不同。刊於網絡或雜誌上的照片顯示巴瑤族都在清澈見底的海上逍遙暢泳,但,現實中的巴瑤小孩卻多在佈滿垃圾的污水中度日。

這也是為何由李抒芩領導的檳城峇央峇魯獅子會會選擇飛往東馬為巴瑤族小孩建校的緣故,因為他們認定,教育不僅是生而為人的基本權益,更是巴瑤族用以改變生活改變命運的關鍵元素。

在經過一輪考察與對接後,李抒芩成功於2022年與當地的亞庇絲綢獅子會聯手打造一所學習中心,以為巴瑤族孩童提供免費的國語及數學教育。

“我自己也是窮過來的人,知道教育能協助扭轉人的一生。而我也希望我們的努力能幫助更多像我這樣的孩子。”

李抒芩也曾帶着孩子前往當地當義工,好讓孩子明白自己能受教育是何等可貴,同時也學習珍惜現在的生活,以及關愛弱勢群體。

“我的孩子在看到學習中心的木桌有木刺時,還會主動向我反映,因為他擔心巴瑤小孩的安危。”

顯然的,李抒芩不僅為巴瑤族提供教育,同時也給了自己的孩子一場機會教育。

獅子會在當地進行大掃除,同時向巴瑤族灌輸衛生意識。

活得猶如過街老鼠

改變命運是一回事,而對長期與巴瑤族相處的呂秀芳來說,為巴瑤孩童提供教育機會還有另一層意義。

呂秀芳是絲綢獅子會的前會長,同時也是沙巴獅子會30B-A2區域前總監,她披露,許多巴瑤族從小被灌輸“若在職場上遇到警察就得躲避,就算沒有做錯事也得趕快閃躲,以免被捕,或連累雇主被罰”的想法。

“巴瑤族甚至被灌輸‘只要長大了就會被逮捕’的想法,使他們一生人活得猶如過街老鼠般。

“這太無辜了。大家同樣都是人,同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但為何對他們那麼不公平?”

呂秀芳說到激動處,淚水禁不住奪眶而出。

雖然巴瑤族早就對這種現象習以為常,甚至不覺得這其中存有不公,但稍具人道關懷觀念者難免還是會替他們感到難過和不值。

呂秀芳說到不忿之處,淚水禁不住奪眶而出。

已融入沙巴生活 無國籍無學歷難謀生

巴瑤族村長安蘭說,該區大約有兩萬多名巴瑤族人,而這還只是粗略估計,實際數據料將更多。

“這群巴瑤族在本地生活已有數百年之久,但幾十年前因為某些政治需求,他們終得以上岸‘定居’在政府規劃出來的一片土地上,並從此以‘無國籍’身份居住在此。”

其實,巴瑤族早已融入沙巴人的生活之中,而絲綢獅子會的前會長呂秀芳便是從小就與巴瑤人生活在一起。

呂秀芳披露,巴瑤族本就沒什麼錢,但他們看醫生所付的醫藥費卻比國人貴,就連要去打工賺錢,也會因為沒有學歷而處處碰壁。

“就算巴瑤人願意做粗活,也沒多少人敢雇用他們。有時好不容易打了黑工,他們還會被賴賬的本地雇主威脅。”

因此,呂秀芳希望建校工程有助啟迪巴瑤族,至少讓他們未來能掌握基本的書寫及計算能力,以為他們日後謀生時帶來多一些優勢。

詢及她對巴瑤族的關懷的起因時,她說,不為什麼,就只因為她從小就與巴瑤族一起生活,而巴瑤族就是她的朋友,同時也是這片土地的一份子。

或許因為得來不易,巴瑤族孩童極度熱愛學習。

獅子會打造教育中心

教導國語數學道德

由獅子會打造的教育中心除了教導巴瑤族國語與基礎數學,同時也提供他們道德與公民教育。

多半的當地學子在上學時都會身穿制服,且遵守秩序,這無疑是守紀律的一種表現。再來,他們也參與大掃除活動,並開始對衛生概念有一定的認知。不僅如此,一些基本的道德觀念,如“孝順父母”、“尊敬長輩”、“禮貌友愛”等,也都在師生的互動過程中,漸漸根植於巴瑤孩童的小小心靈中。

不過,知識水平的提升會否讓原本與世無爭的他們開始意識到自己身處的環境及所獲的待遇是何等的不公,答案應是肯定的。那麼,這種戳破糖衣的做法對原本單純的巴瑤族來說,會不會太殘忍了些?

而在讓巴瑤族當“快樂的豬”還是“痛苦的人”的這道命題上,呂秀芳直言,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因為她不想讓這成為阻礙巴瑤族進步的藉口或阻力。

“不可能因為擔心他們得面對現實的殘酷而不讓他們長大,或不啟迪他們。反之更因為這樣,我們才要為他們提供教育。”

她說,那不如就先讓巴瑤族孩童受教育並得以改變自己的生活做起,至於未來能否改變巴瑤族人的命運,就胥視他們未來的造化了。

不願孩子步後塵

巴瑤媽媽盼兒受教育

獅子會打造的學習中心會否對巴瑤族帶來一場“痛苦的清醒”,這點或許還有待商榷,但對巴瑤族本身來說,學習中心的成立絕對是正面的。

35歲的巴瑤婦女莉娜是8個孩子的媽媽,她對孩子有機會識字感到非常開心,因為她認為,只要孩子能識字,那就有機會在外頭找到更好的工作,進而改善家裏的環境。

如今,她5歲的孩子依祖已能書寫自己的名字,單是這點,就足以令她感到欣慰。畢竟,雖然她知道自己名叫“莉娜”,但她卻完全不會寫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我們是不可能出人頭地的,但至少依祖未來能找到更好的工作,識字後也不會被人欺負。”

顯然的,莉娜對教育的需求單純得可以,但也正因為這份單純,更反映出當地人對教育的渴望。

現年30歲的納西瑪同樣對自己的8歲女兒能有機會上學一事感到高興,因為她知道,她不可能任由女兒一輩子在污泥海水上划船,而她更不希望女兒未來也過着跟她一樣的人生。

“只要她能過得比我好就行了。”此時,納西瑪原先的笑容退隱,臉上只流露出真誠的祈盼之情。

李抒芩與巴瑤族孩童打成一片。

助人不分膚色地區

人道關懷人人平等

近2年來,李抒芩曾多次飛往沙巴為建校一事張羅,而其所率領的團隊更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地為建校事宜各盡心力,而國際獅子會基金會人道主義伙伴兼創會會長拿督斯里吳鑅富上校就是其中一員。

他也是當初大力支持李抒芩前來沙巴建校的關鍵人物之一。主張“有教無類”的他指出,儘管巴瑤族不是大馬公民,但我國的經濟發展與國家建設中也有他們的付出與貢獻,因此,獅子會決定站在人道關懷的立場,積極為巴瑤族建校,以提升巴瑤族的知識水平。

他說,雖然很多人質問定居檳城的他為何不為當地人籌款建校或救濟華校,但正因為如此,讓他救濟巴瑤族的信念更為堅定。

“我看的不是膚色或地區,而是哪裏最需要我們。人道才是關鍵,而人道是不需要依據標簽來行事的。”

吳鑅富說,他救濟巴瑤族純粹是基於人道立場。

不說不知,儘管巴瑤小孩因沒有國籍而無法在我國接受正規教育,但當地人其實多以國語溝通,只是他們不識字,也不會書寫。所幸,隨著去年該教育中心的啟用後,短短幾個月,巴瑤小孩都能掌握基本書寫。

期間,本報就看見巴瑤小朋友們在黑板上寫到“Malaysia”“Sabah”等字眼,因為對他們來說,這是他們必須得學會的字。

不得不提的是,儘管土生土長的這群小朋友不知道為何自己不被接納為“馬來西亞人”,但能以國語溝通,然後還掌握國文書寫,這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意義非凡的了。

許多巴瑤族父母也感激獅子會為他們提供教育機會,因為這等同為他們帶來了希望。只是,他們不曉得,由獅子會打造的其實只是教育中心,而非學校。因為沒有國籍,政府是不可能把這群小孩納入正規學府內的,他們更不曉得的是,教育中心原來面對許多挑戰,以致目前已經停辦了數個月,而不知情的孩子,還以為學校現在在放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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