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讓任何朋友操心，沒有公開病情，與大家斷絕聯絡，選擇就此悄然離去……
不幸的噩耗總是突如其來，那天一早就接獲小學至中學同學劉炳輝的死訊，令人猝不及防，驚愕、哀傷、悲痛，百感交集！
我小學四年級即與炳輝同班，常去他家結伴上學。他從收音機聽了李大傻講的武俠小說《仙鶴神針》，就向我轉述馬君武和白雲飛如何如何。他也像我一樣喜歡無厘頭地說笑，老師教我們唱的兒歌《月光娘娘》歌詞有一句“白雲飛過江”，指的當然是天上的白雲，他卻戲說是《仙鶴神針》女主角白雲飛施展輕功飛過江上去！
班上盛行為同學取外號，由於炳輝姓劉，所以被稱“劉備”，有個張亞旺叫“張飛”，趙德榮叫“趙子龍”。最搞笑的是，男同學中沒有人姓關，於是就濫竽充數的把女同學關玉蓮稱為“關公”，硬生生將關二哥變性！
炳輝還有另一個由鄰居小玩伴為他取的花名，叫“Lulu”，也不懂為何會得到這女人名。那時《桃李滿門》（To Sir with Love）要再過幾年後才拍成上映，參演兼唱主題曲的女歌手Lulu根本還未出道；而梅小惠在港劇裡那句口頭禪“你咪當我Lulu喎！”還要再過二十多年才開始流行。炳輝可算是我第一個知曉的“Lulu”了，這極可能是源自麗的呼聲播音劇那些舞女或撈女的名字！
跳跛跛 打荷哩 劈公仔紙
有一次炳輝跟隨姐姐去默迪卡體育場看“四校運動會”（尊孔、中華、坤成、循人四大獨中的年度盛事），看畢出來不小心“蹅錯腳”從高高的草坡摔跌下去，頓時不省人事送入醫院。幾天後他出院回校上課，臉上還塗着藍藥水，竟然“懶得戚”向同學們說：“你們看，我變成‘藍臉怪人’了！”
唸六年級時，我常在放學回家吃過午餐後就到炳輝的家去玩，和他家人及鄰居都混得很熟。有個同屋居住的阿伯“哨牙明”，每天早上在屋前附近開檔賣炒米粉、糯米飯、紅豆水等，我上學時都幫襯五分錢米粉麵當早餐，他叫我“五占客”。哨牙明的的大兒子謝建邦後來成了《星洲日報》名記者，阿邦的妹妹阿群和從中國來的弟弟阿國我都認識。
我和炳輝跟他鄰居小朋友通常都是玩“跳跛跛”、打荷哩、用拖鞋飛劈公仔紙等遊戲。玩伴中的大哥哥叫Botak順，但並不是光頭的，也許以前曾經剪過Botak頭，至頭髮長出來後仍洗不脫這外號。還有一個叫阿Guan，大家喊他Guanny，穿的衣服大幾個碼，他說這樣穿才涼爽。住炳輝隔壁的梁玉貞是我們同校五年級的同學，她弟弟耀福長得瘦小如猴，所以花名叫“馬騮福”。玉貞的堂妹梁慧玲在我們學校唸四年級，花名叫“巴閉”，我曾把趙丹那首《春天裡》改成粵語歌詞，一大伙小孩一起跟着唱來笑她：“梁慧玲，唔生性，成晚掛住講愛情……”
這次我和幾名同學到殯儀館炳輝的靈堂弔唁，除了經常在同學聚餐時見面的劉太Frances外，還見到炳輝的姐姐和兩個妹妹，好像已超過半個世紀沒見過她們了，樣子依稀還認得。我憶述起60年前去找炳輝與鄰居小朋友一起玩的往事，她們很驚訝事隔這麼久我竟然還記得那些人的名字。我本以為這次或許會在靈堂見到以前那些小玩伴，但一個都沒有出現，原來全部都與炳輝一家人失去聯繫了。60年畢竟不是一段短暫的歲月，我也從一個喜愛玩鬧的12歲小孩變成所謂的“古稀老翁”了……
最後一次見到炳輝是在MCO之前，和他兩公婆去吃福建麵，疫情期間只以電話聯繫。今年撥過好幾次電話給他，但都沒有接聽，還以為他去了澳洲女兒的家度假。現在大家才知道原來他半年前確診肝癌，發現時已是第四期了，過後還轉變成大腸癌。他不想讓任何朋友操心，沒有公開病情，與大家斷絕聯絡，選擇就此悄然離去……我們連見他最後一面道別的機會也沒有，差點要帶淚問他一句：“你當我哋Lulu啊？”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李系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