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副刊

喪妻患癌擋不了 Mr.Happy誓追拍護黑琵

整理\黃嘉芳

專情黑面琵鷺30年的王徵吉,即使經歷喪妻、罹癌等生命逆境仍不改其志,繼續到處拍攝黑琵,以向世人傳達“愛護黑琵救地球”的理念。如今,雖然全球黑琵數量已從多年前的300隻增至逾6000隻,但牠們並非就此得以高枕無憂,因此,保育之路仍得繼續下去,也因此,王徵吉的拍攝之路也得繼續下去,一切只因“我想向世界證明台灣人很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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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撓坏撓坏飛啊飛,飛來府城王城西,飛到七股曾文溪,撓坏愛來咱土地。撓坏來自遙遠地,飛來寶島好做伙,停佇塭墘佮溪底,歇睏過冬食魚蝦,等到明年三四月,補充體力通飛回……。”

這是台南七股一帶的童謠,而當地居民常把黑面琵鷺稱為“撓坏”(台語,音la poe),撓意即“攪拌”,坏則是“湯匙”之意。由於黑面琵鷺像湯匙般的長喙左右搖擺在水面撈食的模樣如同人們以湯匙攪拌飲料般,因此,當地人才戲稱黑面琵鷺為“撓坏”。

此外,有者則因為黑面琵鷺姿態優雅,而將之稱為“黑面舞者”。

雖然黑面琵鷺美麗優雅又逗趣,但牠之所以名響全球,並非因其美麗,而是因為牠是瀕臨絕種的鳥類,目前全球僅剩6000多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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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面琵鷺最愛到台灣過冬,每年有逾六成會飛來台灣。近30年來,隨着世人的環保意識日漸抬頭,加上台灣人對牠們的友善招待,牠們從原本的不到300隻增加20倍。

那麼,好客的台灣人,究竟是怎麼款待這群冬季過客的呢?

去年3月上映的紀錄片《守護黑面琵鷺》是生態攝影導演梁皆得歷時30年、走訪多國拍攝而成的作品,它記錄了一群台灣人守護黑面琵鷺的事蹟。

這部作品的啟始是從“黑琵先生”說起,而這是生態界對攝影家王徵吉的暱稱。他滿頭白髮,配上因長年在戶外拍黑面琵鷺所曬出的黝黑皮膚,總是把經常開懷大笑的他的牙齒映襯得格外潔白。

雖然王徵吉也因為愛拍黑琵而另有“Mr. Happy”的稱號,但他追拍黑琵的故事卻是一點都不Happy。

王徵吉與黑琵有“過命”的交情。

3黑琵遭殺成契機

誓撕台死亡島標籤

1992年底,台南七股發生槍擊事件,結果,3隻黑面琵鷺倒臥血泊中,其中2隻被發現時已死亡,另1隻被送到台北市立動物園後不久也死亡。

究竟是誰開的槍?至今沒人知道。不過,當時濱南工業區開發案正鬧得沸沸揚揚,包括燁隆與東帝士集團分別提出的“鋼鐵城”與“七輕石化煉油廠”等計劃,都與當地人士建議設立黑琵保護區一事衝突,因此,坊間推測是有心人士打算以開槍方式嚇走這群擋人財路的黑琵,詎料卻意外打死3隻。

隨着3隻無辜的保育類動物被槍殺,加上台灣當時正深陷走私野生動物、屠殺海豚、買賣犀牛角與老虎骨等事件陰影之中,一時世界輿論如排山倒海而來。

據悉,國際保育團體刊登的廣告中,有一部電視流出鮮血,且熒幕上寫着的Taiwan字眼過後竟轉變成Diewan,意即把台灣形容為“死亡之島”。

“其實這不是我的線,但因為我是南部唯一擁有大砲(超長焦距望遠鏡頭)的攝影記者,就被派去。”

當時,王徵吉還是台灣《中華日報》在台南市的攝影記者,他在追拍有關新聞時,內心很沉重。

“因為當時全世界只有不到300隻的黑琵來阮(台語,我們)台灣做客,而我們台灣人明明很好客,但竟然有人這麼狠心殺客!”

他一方面沒辦法理解,台灣人明明不愁吃穿,為什麼會這麼野蠻?另一方面,他也很想向世界證明,台灣人其實很善良。

“我不想讓台灣染上血色,而我只是一個攝影記者,雖然沒辦法做什麼,但卻可以通過鏡頭,去證明這些事情。”

事發後,他只想拍更多的黑面琵鷺,好讓台灣人了解這種鳥的珍貴之處,或許就不會再有台灣人戕害黑琵。

“我心想,若能記錄下更多牠們在台灣的生活點滴,並讓世界知道牠們在台灣時有多開心,或許就再也不會發生這種悲劇。”

47歲辭職追黑琵

赴非洲遇車禍喪妻

3隻黑琵遭槍殺一事發生時,王徵吉時年47歲,幾近退休之齡,但在滿腔滿腹“救鳥”熱血情緒作用下,他竟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辭去攝記工作、關掉正興盛,且有6個攝影棚的婚紗店副業,開始認真的拍攝黑面琵鷺,想藉此為“拯救黑琵”作出一些貢獻。

但是,悲劇卻一再降臨他身上。1994年,妻子陪他去南非拍攝非洲琵鷺,在他們前往保護區途中,他開車貼近山壁時,車輛突然爆胎並釀成車禍,而當時與他共車的妻子,以及朋友的母親皆彈出車外,且當場死亡。

既熱愛攝影也深愛妻子的他,因此難過得整整一年完全沒法再碰觸相機,且心底只有無盡的懊悔。

“我為什麼要拍黑琵!妻子跟我結婚25年,一天福都沒享過,如果我不會攝影、如果我沒有帶她去非洲拍琵鷺,她是不是現在還在?”

孩子看着父親終日憂鬱、唉聲嘆氣,遂勸他:“媽媽是希望你拍黑琵,才陪你去的。”這句話如當頭棒喝,瞬間把他“打醒”。較後,他狠狠哭了一回後便決定,當初在哪裡跌倒,就要去哪裡爬起來。

在妻子一週年忌日,王徵吉重回南非的車禍現場,並喃喃祝禱,對天上的妻子說:“我要重新出發了,我要把那次沒有拍到的琵鷺拍回去,妳在天上要保佑我,謝謝妳一直陪我。”

結果,那次的拍攝工作出奇的順利,仿彿是妻子在天上讚許和保祐他。

從此以後,他再不懷疑自己要走的路,並一面拍一面參加各種保護行動。

王徵吉的作品集。

首辦黑琵攝影展

環台傳達護鳥訊息

1996年,王徵吉第一次舉辦黑面琵鷺攝影展時,就像個傳道士般,帶着影像從台灣頭走到台灣尾,到處展覽和演講,以便把有關這群嬌客的身影和生態,傳達給更多台灣人知道。

同時,也有許多像王徵吉這樣的人默默到處奔走,推動台南七股成立的國際黑面琵鷺保育中心,保護棲地、進行生態研究等,同時也設置導覽與巡邏員,以通過導覽活動把保育觀念帶入民間。

“黑面琵鷺是保護傘物種。牠們在的地方,表示魚類、水生植物、甲殼類都很好,濕地環境很穩定。保護牠們,就是保護其他水鳥和近海生物。”

用耐心孤寂來等待,讓王徵吉鏡頭下呈現的畫面皆有無盡的生命力。

雙宿雙飛的黑琵恩愛相隨。

成群黑琵戲水成一道美麗風景線。

成群黑琵飛過黃昏的天空。

黑琵集體中毒

跳入冬湖救十幾隻

2002年冬季,台南七股發生黑面琵鷺集體肉毒桿菌中毒事件後,王徵吉也加入搶救行列,跳進冬季冰冷的水中,把中毒的黑琵一隻隻抱上來送醫,且一共抱了十幾隻。

“搶1秒鐘就救1條命。”他回憶說,“那是天災,但可能是牠們吃到的魚蝦有些腐壞,結果就中毒了。”

那一年,中毒而死的黑面琵鷺有73隻,佔來台數量約8分之1。而這也反映在棲地縮減下,候鳥密集聚在同一塊土地上,在此情況下,任何危機來臨都可能造成嚴重後果。

但悲劇或許也是轉機,並促使台灣更重視黑面琵鷺的保育問題,不但舉行大型國際研討會,也促使農委會頒布應變措施,更使當地每年舉辦救援黑面琵鷺的防護演練。

2003年時任總統陳水扁與瓜地馬拉總統波狄優伉儷暢遊七股,王徽吉解說黑琵生態並贈送2名總統各一幅黑琵作品。當時,2名總統還曾在其作品上簽名。

罹癌仍拍紀錄片

“我每天很努力活着”

2012年,王徵吉罹患第三期大腸癌,但因為約好要帶導演梁皆得去日本福岡拍黑面琵鷺紀錄片,他竟隱瞞劇組,硬把手術時間延後。等到導演知道此事時,已經是他動完手術後的夏季。

“當時。他扛很重的攝影器材,拍到黑琵時還笑咪咪的,完全看不出來生病啊。”梁皆得說起這事時很錯愕,語氣充滿抱歉和無奈。但王徵吉卻只是露出招牌笑容說:“唉呀,我工作還沒做完,老天不會叫我回去的啦!”

因為拍黑琵,讓他有跟病魔戰鬥的無盡力量,年近八旬的他,現在仍可一手扛起7公斤的大砲,也練就一身預測黑面琵鷺行為的奇技。每當有人想拍在台過冬的黑面琵鷺時,只要問他應到哪裡拍,他通常都能預測奇準。

“黑面琵鷺所有棲地我都去過了,就差俄羅斯。”但因為冠病疫情、俄烏戰爭,其拍攝行程不斷延後。

“我等了5年都沒辦法飛去,所以,我每一天都很努力活着,一定要等到拍到那天!”

黑琵從全球不到300隻,到現在全球有約6000隻以上;台灣從“生態殺手”到黑面琵鷺最愛的第二個家,每年有超過六成來台度冬。這是學者、繪本作家、賞鳥人、基層公務員、養殖業者等無數個如王徵吉般的小人物努力得來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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