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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梅閣】榴槤

江湖弟兄說“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把枕邊人當作可以隨時換穿的衣服,可見衣服其實並不那麼重要。那麼自己又何必為一堆久已經穿不上,或者根本不想穿的身外皮毛而糾結呢?

很久以前的花生漫畫經常出現“Show & Tell”的四格框框,隨書登臺的過氣已久學生妹,那晚也是抱着幾本書走上臺,又說又做的表演了十分鐘,也不知道都說了些什麼,就施施然走下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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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過了第一關。接下來是4月底的第二關要過,尚未知道臨場要如何發揮,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那晚,前度也走過來說了句話:“我5、6月會再回來檳城,到時你可到我美湖家的榴槤園來喝喝茶吃吃榴槤。”

即使已移居南半球三十多年,原本的老家仍在同一個西南角,超過五十年都沒變,可見漂向異域的遊子並非無情。而且竟然還真的有座榴槤園在檳榔嶼的最西南方,那裡有潔白的長沙灘,也是有名的旅遊勝地和世外桃源。

既然如此,他的這些年,應該過得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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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圓晚宴過後兩天,便得趕回來面對嚴峻的現實,就是立即着手準備4月27日前必須舉家搬遷回去老家的工作。自1971年開始便已羈留在這個以為只是過渡的遊子城,細軟固然寥寥無幾,但需要收拾的東西卻比山還高。即使砂煲罌罉家具桌椅睡床全都不能要,兩個冰箱和冷氣機也將留下,可衣服卻是太多了。舊一些的當然不能要,但那些舊衣服都有故事有回憶,要丟也實在忍不下心去丟。解決的方式也是向鴕鳥偷師,那便是眼不見為淨,閉上眼睛往那種最大的垃圾袋裡塞。心是痛的,但若不這樣做也無其他方法可施。

江湖弟兄說“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把枕邊人當作可以隨時換穿的衣服,可見衣服其實並不那麼重要。那麼自己又何必為一堆久已經穿不上,或者根本不想穿的身外皮毛而糾結呢?

那麼就往垃圾袋裡繼續塞吧。然後用了幾天的時間,才分開要丟掉或要留下的衣服。留下來的是收在幾個花團錦簇最巨無霸的環保袋裡,那種袋子先後已買了不下於三十個。向來以為一件衣服不過是鴻毛之輕,誰知加加埋埋下來重得要命。粗略估計一下,丟掉的竟比保存的還要重。

難以取捨

更大的難關還在前面:那便是要丟的書會是哪些。書是個比身上皮毛更大的問題,因為書的紀念價值比起衣服,尤其是那些從外面買回來的成衣,更為重要也更加難以取捨。

2012年初,從公司的花園房子搬來這間寸草不生租屋時,向傢具大賣場買了個高約五呎長逾六呎的廉價書架,把可以塞進的書都塞了進去,十二年來幾乎都任其寂寞鎖清秋,書架上的書多已蒙塵,好像都沒甚利用價值。

這些書,是不是大多數都可以丟給資源回收廠?這隻早已不再把啃書當作是平生第一消閑活動的過氣蠧蟲,隨手取出兩三本來翻翻,卻像發現新大陸般屢有驚喜,哇呀,竟然都那麼好看,怎麼可以發落去堆填區那樣無人性呢?

就是自那日開始,本來已經在為不知如何把整個幾十年來的家,化整為零打包回去三百多公里外原來的家而煩憂,又添加多一重難以取捨的煩惱。

家裡書架上的書還是小兒科,更可怕的是辦公室裡面的書籍、剪報和手稿。單是手稿,便至少有五六個大箱。瘂弦說“君非海明威此一起碼認識之必要”,那麼還留着幾大箱字寫得烏哩馬叉的手稿幹嘛?難道準備在2046年過後交給什麼蘇富比或者佳士得去拍賣嗎?

有了此覺悟,這些不只佔地方且重得要命又毫無保存意義的鬼畫符手稿,就可以完全釋懷置之不理,從此不再牽掛。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梅淑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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