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副刊

緬北戰役 從打電詐到打軍閥

報導:陳潭深

這場由緬甸民族民主同盟軍主導的戰役,明顯的交戰各方對這三大目標的要求各異:迫使2021年奪權的軍閥下台是全緬甸鬥爭的“人民事”,剷除電詐是中國急需解決的“國家事”,而收復果敢是彭德仁最關心的“家事”。只是會否發酵成為一場“人民戰爭”,也是各方關注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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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打了一個月的“10.27行動”,月底前有望光復果敢,今後更需關注的是這行動會否繼續發酵成為一場“人民戰爭”。

這場由緬甸民族民主同盟軍主導的戰役,就算加上德昂民族解放軍和若開軍本來也不會有什麼看頭,原因是境內的民族武裝的實力向來遠遠不足與配備先進的緬甸政府軍對打。

但很快的我們看到同盟軍不斷地在一些老緬軍控制的軍事據點勝出,使我驚訝之餘不禁在懷疑:民族武裝力量的背後是否就是中國解放軍,在取得緬甸政府軍的“同意”下, 出手除滅過去兩年嚴重傷害中國利益的電詐集團。

在11月17日,曾在果敢稱霸的白、魏、劉、明“四大家族”,傳出有關他們命運的各種版本:如有家族成員“自殺”(或“被自殺”)的、有成員“乘機逃亡時被炸死”(假的)、有被緬兵逮捕押送回中國的、有投降的,其餘的不知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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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方交戰目標各異

根據之前同盟軍發言人給《亞洲週刊》的專訪,這場由果敢彭德仁領導的“10.27行動”有三大目標,按次序列出如下:

一)收復失地

二)剷除電詐

三)迫使緬甸政變軍人集團下台

明顯的交戰各方對這三大目標的要求各異:迫使2021年奪權的軍閥下台是全緬甸鬥爭的“人民事”,剷除電詐是中國急需解決的“國家事”,而收復果敢是彭德仁最關心的“家事”。

由於中國在緬甸有重大的“地緣戰略”利益,中方必須在不干擾緬甸內政和主權下,借用同盟軍等民族武裝去清剿在緬北的電詐集團,而久受欺壓的民族武裝恨不得馬上推翻緬軍政府,彭德仁更看到收復果敢有了希望。

彭德仁是果敢王彭家聲的大兒子,多年前見證先父坐鎮賭館色情場所林立的老街時,每逢賭店開幕時總喜歡拋出一句:“你來幫我發展(果敢),我來幫你發財”。

撣邦第一特區果敢在2009年的8月8日遭緬軍攻陷,主席彭家聲與家人開始他們的逃亡生活。我在2013年3月在撣邦第四特區的勐拉見了彭主席,那兒是他女婿林明獻管轄的地盤。當年82歲的老人跟我談起“帶兵重返果敢執政的夢想”,我不質疑他的夢想,但對跟隨彭家逃亡到勐拉的“700名同盟士兵”的作戰實力有所保留。

彭德仁早在2009年8月22日從父親手中接過同盟軍總司令一職,相信那也包括了收復果敢的托付。很快的彭德仁在撣邦密林展開游擊戰,還幾次對老街和周邊地點發動突擊,但十多年過去了,基於兵力和配備有限而沒什麼作為,畢竟夢想歸夢想,作戰講的是硬實力。

緬甸政府軍人數多,配備精良,輸在士氣。

16年前彭家主張禁毒 白所成從旁協助

果敢曾是世界首要毒品生產地,一度供應全球67%海洛因等毒品需求。這個撣邦特區在緬甸獨立前已爆發涉及民族軍、緬共和政府軍的流血衝突。我和妻子在果敢傳福音年間,首府老街的嫖賭業氾濫,常有賭客因欠下巨債被虐死或被迫跳樓自殺,以及不少人因帶毒品入中國而被捕槍斃。

當時沒人在老街搞電詐、販運豬仔等犯罪活動,也沒聽聞嘎腰子、活埋等凶殘惡行,四大家族還未產生,只是一夥在彭主席身邊的戰友。記得16年前的白所成任命推動果敢的全面禁毒運動,還看到他與緬甸軍官在老街搞籃球活動。

2008年一次在彭家聲的同意和安排下,我們在老街拜訪了58歲的白所成副司令為了要向他傳福音。他給了我們一個“鎮定平和”的印象,並指着廳中的大佛相說他是拜佛的,不宜改換信仰,還要留我們吃飯。

也記得另一名家族首腦魏超仁,他在2005年時出任老街公安局局長。因早前彭家聲承諾在老街提供地方讓我們辦校,教育孤兒及昔日煙農的孩子。據悉魏超仁為此向彭家聲反映了中國臨滄公安局的立場,說中方不願看到我倆在果敢活動而施壓干涉,但我們還是給自己找了地點開設“羊圈”學校,直到2009年八八事件爆發後才結束這項教育事工。

如今果敢又爆發軍事衝突,但這次的“10.27行動”卻是同盟軍配合中方除滅電詐,可說大快人心。

老街淪為罪惡之城,毒、黃、賭、電詐業非常猖獗。

2000年代中期在老街崛起的白家產業。

彭家聲無損中方利益

落難後獲保護

彭家聲在2022年2月等不到果敢光復就離世了,但當時中方正在靜靜地處理在緬北的電詐犯罪活動。及至中方開始與同盟軍洽談合作剿滅電詐時,彭德仁大可提出個反建議:“我幫你清除果敢的電詐犯罪,你幫我收復果敢”。

我曾就以上推論與一名同盟軍高層人員交換意見:

同盟軍發動收復老街行動,解放軍在背後主導?

沒有解放軍那回事……中方只有勸和促談,沒有幫助。

民族武裝有能力與緬甸軍對抗?何來先進武器(如無人機) ?

緬甸陷入人民戰爭了,緬軍雖強但難對付那麼多敵人。

為何民族武裝突然間變得那麼團結,攻勢那麼兇猛?

緬軍政變集團上台後太壞了,連緬族都出現了幾支革命武裝。

目前誰在看守老街?果敢失陷指日可待嗎?

白所成還在(老街)……他本來不在,是被緬軍送他回去的。

你認為這場緬北戰役會打多久?會演變成全國性戰亂嗎?

很大幾率會的。

雖然同盟軍內部極力否認,一般的分析認為中國在“10.27行動”中扮演關鍵角色,畢竟彭家聲在位時與中國保持良好配搭,以至在他逃亡時給於中方保護和照顧,包括在雲南為他提供安全通道及短暫棲身等便利。

我在勐拉見彭家聲時,他就在不久前完成在雲南景洪市醫院的手術。他享有的其他便利包括與夫人喃艾,在需要時乘一部黑色的三菱越野車,低調出入打洛口岸關卡。肯定的,中方會善用所有維護或沒意圖損害中國利益的人物,但一有發現國家利益受破壞,中方必定全力追究,當前在果敢清剿電詐集團是個明顯例子。

2008年會晤同盟軍副總司令白所成。

殺害中國豬仔及探員

中方怒而出擊

近年來很多中國人及鄰國公民,包括馬來西亞人,抱着淘金夢在主動或被騙的情況下,去到一些法外之地淘金。但隨後有的遭非法拘禁敲詐、強迫賣淫或被槍決,更多的則從事了電詐或賭博等非法活動。

這些騙徒通過電話或網絡,編造虛假信息冒充各式執法人員,或以投資、貸款、刷單等名義騙取受害人錢財。根據中國中央電視台2023年8月報導,至少有1000個詐騙園區設在緬北(如果敢的老街)和緬東(克倫邦的苗瓦底鎮),而每天有超過10萬人從事電詐活動。我國外交部日前宣佈竟有107名馬來西亞人受困在老街,相信更多的國人在苗瓦底的KK園區內等待解救。

中國處理涉及緬甸事務向來冷靜謹慎,早在2021年中就一邊勸請在緬北從事電詐賭博活動的國人回國“自首”,一邊施壓要緬軍聯手捉拿犯罪集團頭目。由於軍人與犯罪集團有長期利益關係,有關行動遲至今年9月才奏效:第二特區佤邦主席鮑玉祥終於向中方移交了1200名電詐疑犯。

在10月中,中方更逮捕了佤邦聯合軍副司令鮑軍峰,也在追捕鮑主席的女婿何春田及商人鮑巖板。但迫使中方出重拳打擊電詐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果敢明家殺害70名中國豬仔及活埋四名中國探員的人神共憤罪行,“10.27行動”就是那樣打起來。

彭家聲與佤邦主席鮑玉祥有深交。

當時的魏超仁還是彭家聲的班底。

同盟軍善用無人機

攻下逾百據點

“10.27行動”這場戰役看來怪怪的,向來兵多,配有俄羅斯先進武器的緬甸軍竟然沒調派部隊到果敢反擊,反而是在開戰後中國公安部部長飛去內比都會晤緬甸政變首領敏昂萊。而緬軍事後宣佈“對同盟軍造成重大死傷”,但又說緬甸可能會“分裂成幾個部分”。

中方向來不稱敏昂萊政府為“政變武裝集團”,也不承認給民族武裝提供軍備特別是他們極缺乏的“空中力量”。但報導說同盟軍憑堅強鬥志和善用“無人機”,已攻下了過百個位於果敢的緬甸據點如清水河、滾弄、大水塘等,目前正在老街外圍駐守 。

只是到目前為止,戰場上還未傳來明確跡象,顯示一場“人民戰爭”正在醞釀中。除了撣邦,緬甸東部的克耶邦、與孟加拉接壤的若開邦、以及與印度接壤的欽邦已開始攻擊政府軍。其他的反政府力量如克欽族和擁有不少老緬年輕人成員的“人民防衛軍”還沒多大動作。

中國正處在微妙時刻:中國要儘快根除緬北的電詐禍害而退出緬甸的民族糾紛,也不希望看到敏昂萊被人民戰爭推翻;一個強大、穩定、民主的聯邦制新緬甸對中國未必有利,至少在它的中緬經濟走廊策略上需重新檢討。

兩年後的白所成配合敏昂萊推翻彭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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