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副刊

傳承千萬年 拉脫維亞琥珀傳奇

提起琥珀,我們或想起《侏羅紀公園》的蟲珀,再者便是歷史上東西方不同宗教、權貴的琥珀裝飾。琥珀似乎總是“過去”的象徵,但原來在拉脫維亞,仍利用琥珀述說自身國族身份,反映其政治和文化。

琥珀(Amber)擁有多種面貌,有些晶瑩剔透,有些混濁厚實,顏色通常為金黃色或橙色,也有黑色、紅色、白色或罕有的藍色。它並非礦石,而是樹脂化石,由一億年前的針葉樹(現已絕種)汁液形成,特定條件下才產生,因此量少又珍貴。這些年來,不同地方都以琥珀製造昂貴飾物和工藝品,這些文物正說明世界生活文化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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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脫維亞是盛產琥珀的國度,從石器時代開始有人收集和加工。來自當地博物館的專家安妮達美納德(Anita Meinarte)及艾妮絲巴拉諾夫斯基(Inese Baranovska)希望更多的人能認識琥珀的美。

拉脫維亞的琥珀製品常保留原狀,不加太多人工改造。

安妮達是拉脫維亞國家歷史博物館館藏副館長,該館擁有拉國最大的琥珀考古收藏,共有約4500件,佔當地考古發現的九成,早於十九世紀已開始建立館藏。拉脫維亞國家藝術博物館也有不少近代琥珀收藏,艾妮絲是該館的裝飾藝術與設計博物館總監。兩人均認為,琥珀和拉脫維亞的生活密不可分。

地球早期曾有大量產生樹脂的針葉樹,只有極少部分能形成琥珀,這些樹脂要突然被埋進地下,沒有被雨水、冰或熱力等降解,才會緩慢石化。世界上大約90%琥珀都是在波羅的海南岸被發現,主要在桑比亞半島一帶,特別是加里寧格勒附近的沿海地區,形成於4000至6000萬年前。在其東邊的立陶宛、拉脫維亞,每逢春季或秋季的強烈風暴過後都會有琥珀被沖上岸,從古代開始,波羅的海一帶居民就熱愛琥珀,視之為珍貴材料,加工成飾物或工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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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脫維亞國家歷史博物館館藏副館長安妮達。

具有神聖意義

安妮達指出:“從舊石器時代開始(最早的石器時代),波羅的海西邊就有人找尋琥珀,在新石器時代中期(約6000年前),琥珀開始被沖上東邊的海岸。”

在拉脫維亞發現最早的琥珀,正是來自新石器時代中期的考古遺址。“當時琥珀是最重要的貿易商品,人們會用它來換取珍貴的燧石(俗稱火石),就如今天的寶石一樣,是高價出口產品。”除了燧石,琥珀也會用來換取卡累利阿頁岩,兩者都是用以製作工具和武器的材料。

立陶宛和拉脫維亞境內發現的琥珀古代製品數量驚人,隨後這些琥珀透過貿易傳到更遠的地區。在鐵器時代早期,當地已開展了一條通往羅馬帝國各區域的“琥珀之路”,透過貿易換取青銅、珠寶和武器等。

拉脫維亞國家藝術博物館裝飾藝術與設計博物館總監艾妮絲。

艾妮絲補充,“波羅的海琥珀有‘北方黃金’之稱,透過陸路或海路賣到南面的地中海一帶,其後流傳更廣更遠,在埃及法老王圖坦卡門的墳墓、埃及其他地區、敘利亞、印度、中國等古代墓葬地,都能找到其蹤影。”

在琥珀上雕刻並不困難,因為它是相對柔軟的材料,但同時它也很脆弱,要小心處理。安妮達說,石器時代的琥珀都是用簡陋的骨頭、燧石等來加工,“在古代,珠寶和護身符是由琥珀製成,從古代開始就具有神聖的意義。”

拉脫維亞設計師勞德斯干迪斯(Lauders Guntis)在2014年創作的人形琥珀飾物。

奶白色琥珀刻人臉

隨着文明發展,琥珀的式樣更繁多,歐洲就有專門的工匠為皇室貴族度身訂造工藝品。到了中世紀,人們改為信奉天主教,琥珀的意義有所轉變,被看成是耶穌基督的象徵,常用來製作十字架、玫瑰唸珠、花冠唸珠、小祭壇和小雕像等。

每一塊琥珀的顏色、紋理、透明度均不同,未經加工的琥珀呈亮黃色,暴露於空氣中久了會變成紅色。奶白色或顏色混濁的琥珀較稀有,因此工匠只會用來雕刻成人臉或手部,衣服則以其他顏色襯托。例如一件在十七世紀末製作的西班牙風格十字架,次要人物只以白色琥珀製作臉部,而被釘起的耶穌基督則以奶白色琥珀雕刻,突出其尊貴地位。

高壓手段打擊私藏

採集琥珀的地點不多,拉脫維亞主要集中在利耶帕亞海岸或里加灣海岸。Anita解釋:“這些琥珀都是來自波羅的海的礦藏,透過海流從西南方沖過來。”

在中世紀,半宗教半軍事組織“條頓騎士團”壟斷了波羅的海地區的琥珀加工及貿易,漁民收集到的琥珀都要立刻賣給統治者,哪怕私藏一塊琥珀也會被處罰。

雖然相關懲罰的記載不多,但當地一個傳說提到,一名嚴苛的法官將所有盜竊琥珀的犯人立刻處死,死者的靈魂在海邊徘徊,大聲叫着“還琥珀自由!還琥珀自由!”可推想當時的高壓統治。

拉脫維亞設計師勞德斯干迪斯(Lauders Guntis)在2014年創作的人形琥珀飾物。

中國工匠喜玩花樣

琥珀除了被製成奢華宮廷用品,也被當成外交禮物送贈他國,或是會送到絲綢之路要塞以黃金的價錢售予沿路商人,為條頓騎士團累積不少財富。

中國最早出現琥珀是西漢,多是來自緬甸,後來才透過絲綢之路買得歐洲琥珀,遼代的契丹統治者熱愛琥珀,明清皇室更繼承這種愛好,視為身份象徵,將其製作成雕像、花瓶、首飾、髮簪等。

踏入近代,琥珀製作的工藝品更多樣,展覽將中西文物對照,讓觀眾觀察兩者不同的風格。中國工匠喜歡將琥珀轉化成新形狀,利用每塊的獨特顏色紋理製作出不同飾樣,而拉脫維亞工匠較喜歡保存琥珀本身的形狀和結構。

1971年製的琥珀項鏈及戒指,現由拉脫維亞國家藝術博物館收藏。

被打造成國家象徵 

拉脫維亞在1918年獨立建國後不久,琥珀首飾在當地非常流行,人們都喜愛佩戴有傳統民族特色及流行的幾何裝飾藝術風作品。其後拉脫維亞被蘇聯佔領,開始在設計中融入現代主義特色,不加太多雕琢,只突出琥珀原來的自然形狀,並將其放在厚重的金屬框架中,或不加框架呈現。

艾妮絲解釋:“蘇聯佔領時期,琥珀成為拉脫維亞的品牌,大量製作琥珀首飾和紀念品,成為當地最知名的出口商品。在蘇聯加盟共和國15國之中,拉脫維亞更被稱作琥珀之國。”

可是大量採收琥珀製作大型裝飾品如啤酒杯、盾牌、燭台和項鏈等,而設計風格太單一,欠缺新意,琥珀開始變得平庸,失卻往日光環。蘇聯解體後的二十世紀末,無論在市場還是設計師心中,都將琥珀視為過時和老舊的物料,寧可轉用塑膠、玻璃、紡織品等。

近年拉脫維亞致力改寫這種印象,更在首都里加策劃一系列琥珀相關展覽,將琥珀重新打造為拉脫維亞的象徵,其中有拉脫維亞銀行製作的紀念幣,眼睛雕飾中的眼珠正以琥珀鑲崁,每一枚都獨一無二。艾妮絲說:“琥珀能道出我們的時間、身份和歷史,它一直與我們的集體自信和國族認同有關。”

家家都有家傳之寶

幾乎每個拉脫維亞人都有琥珀,就算不是自己買,家中總有一些母親或祖輩留下來的琥珀物品。安妮達小時候最愛在海邊散步,尋找被沖上岸的琥珀碎片,就算只是找到一小塊也很開心,會帶回家小心翼翼地保存。今天她經常接觸琥珀,感覺如實現了小時候的夢想,但她笑言自己沒有多少相關首飾,只有一枚用來襯衣服的琥珀戒指。

博物館大部分琥珀藏品都放在倉庫,由於當地專家不時要取出藏品研究,琥珀雕刻大師也會來參觀,以取得創作靈感,安妮達不時可以親手觸碰這些珍貴文物。她強調,接觸文物時必須戴上特製的棉手套,以免造成破壞。能親手將古老的琥珀拿上手,她非常感動。“就像觸摸到遙遠時代的見證者、觸摸到拉脫維亞的歷史。”

艾妮絲亦熱愛琥珀,她和琥珀的淵源甚深,丈夫的父親是珠寶商,父親也曾從事珠寶設計和製作,他們的作品如今已成為館藏的一部分。她自己收藏了老爺送贈的琥珀鏈,以及丈夫為她設計的飾物,對於琥珀製作工藝,她有一套見解。“琥珀是很能啟發創意的物料,同時也給人大考驗,當你用它來製作器物時,必須有‘琥珀重要過自己’的想法。它本身就是一個自然界的奇蹟,藝術家應該加入多少人工雕琢,改變其真實形式得來又保存其自然美和獨特性呢?這是個難題。”

文 \ 張綺霞(《信報》)圖 \ 吳楚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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