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無礙(二)‧雷榮傑用盲杖探世界

失去了光明,難道就代表失去自由行走的權利?

山不轉,路不轉,惟有心念自轉,想在這座城市漫遊,障礙好像很多很多,就算是一根盲杖也能探索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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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又有甚麼好怕的?

“只要給我一個準確地址,沒有一個地方是我去不到的。”這句話,若說自平凡人之口那有甚麼稀奇,但對於一個視力降剩40%、眼裡只有五毛錢範圍視線的雷榮傑來說,那趟路程是崎嶇、艱辛許多的。

十五碑盲友天堂

我們相約下午1時30分見面,但避得了繁忙的午餐時間,卻避不了繁忙不歇的交通。我們一起到他平日最常光顧的餐室,從吉隆坡十五碑Tun Sambathan單軌火車車站出口直走幾十步再過一轉角即抵達,這條路他最熟悉不過,途中他突然棄人行道不走而選馬路邊涉險,他指著那條走道說:“你自己走走看,那中間竟有根電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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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碑,可謂是盲友們的天堂,這裡有重振他們人生的盲友協會中心(MAB),有給予他們工作機會的按摩中心,有貼心的攤販會指示他們熱茶杯的位置,有林立顯眼的告示牌,黃色底上有個黑影拄杖在過斑馬線……其實也還有那點跡忽明忽滅的導盲磚,以及那會“說話”但聲音微弱有如蚊鳴的紅綠燈,讓雷榮傑寧願提起那象徵其身份的盲杖,告訴來來往往的駕駛者:“嘿,我現在要過馬路了,請你放慢行駛或干脆停下。”

對於失去光明的人而言,這座天堂,似乎還不怎麼完美。

勇闖城市冒險

14歲那年,雷榮傑被醫生確診為盲人,原來他患上了罕見的色素性視網膜炎(Retinis Pigmentosa),簡單來說,就是眼睛裡那負責記錄影像後再傳送至腦部薄層細胞的攝影機失靈了,它現在雖仍能分辨色彩,但畫面只容得下一枚硬幣大小,而鏡頭會持續不斷地縮小……至極小,最後就完全關上。

面對如此乖舛的命運,雷榮傑也曾沮喪過,生活一度是日復一日的上課放學回家,萎靡的心態卻在17歲那年,因愛情的萌芽而開始轉變,如今就快三十而立的他趁著光線還未完全逃離他的世界之前,大膽勇敢地漫步在這城市中,並且是單鎗匹馬獨自一人的。

他靠的,當然是自己那雙腳,每次一走就可能走2公里以上。迷路,在他腦子裡可是個新鮮的名詞,因為每次出門,就是一趟新的冒險旅程,一個垃圾桶、一個窟窿都能作為新的地標。身上無故形成的外傷、瘀青更是免不了的,他曾不小心掉進一大洞,當時的他不曾求救,而是自己爬起了身回家。

除了那可靠的雙腳外,舉凡德士、巴士、單軌火車、輕快鐵、火車等都是他賴以代步的工具,這些讓市井小民怨聲載道,嗤之以鼻的公共交通,卻是他每日上班或出門的必需。

殘障不是死路

是生命的開始

這5年來,雷榮傑一早7點就先從Bandar Permaisuri的住家出發,搭巴士前往沙叻秀輕快鐵車站,搭乘Star路線到Masjid Jamek再轉乘Putra線到Asia Jaya,到站後仍要步行三四十分鐘才抵達公司,每日風雨不改,早上9點準時上班,他強調:“我可是從未遲到過。”

1至10分,我要他替這些交通工具評分,他打了4分。“剛剛我才打電話去投訴,巴士等這麼久都還不來。”

行走江湖多年的雷盲俠,對於這座城市的複雜多變交通情況,下了好幾個註解:

● 巴士司機靠不住,要順利到站得靠自己多聽、多問;

● 巴士遲到還情有可原,火車竟也不準時;

● 就算進錯女性車廂,也要處之泰然,故作鎮定;

● 車廂內的冷氣輸送麻煩穩定一些;

● 道路請別那麼高低起伏;

● 行人道上勿隨意設置路牌、廣告牌或電燈柱。

身為大馬柔道健將,曾代表大馬參加殘障亞運等世界級比賽的雷榮傑,自認身手了得,倘若在路上遇到心懷不軌的劫匪歹徒,那人的下場,只有等待“白車”前來的份。乘搭火車或輕快鐵時,要出站可是車廂內卻擠滿了人,他用一隻手,就將這些“阻礙物”給統統推開。其實,就連黑夜,也阻止不了他在街上悠遊。“殘障不是死路,是生命另外一個開始。”

生命不因缺光線而失光彩

Life goes on,是余家建(Caleb)人生的座右銘,一出生就完全失明的他,生命不會因缺少光線的照耀而失去光彩,他踏著正常的步伐,從步入小學(學和用的當然是點字啦!)至完成STPM高中文憑,18歲後到MAB去掌握一技之長,日後在銀行找到了其第二份工作,擔任電話接線員,一做又是十幾年……在教會營隊上,他認識了現在的余太揭柳梅(余太是新加坡人,她的姓氏真少見!)當時的他還是人家的男朋友,而她是人家的女朋友……2005年12月3日,兩人正式共結連理(問為甚麼特別選這天,余太說那天人比較少),過後的情節,你我大概都猜到,就是余太懷了孕,誕下了余佩恩,兩個人的家庭,又進入了新的篇章,而原來余媽媽的視力也不是太好……

覺得公共交通還不錯

追求余太時,余家建都是從吉隆坡搭火車往返新加坡,“我都會算好好,the thirdbed,從沒有睡錯過別人的床”,現在要回娘家或昔加末老家,火車、長途巴士和飛機都是他們一家搭乘的選擇,余家建首要考量的就是女兒,擔心她因路程太曲折而哭鬧。

平日上班時,他從舊巴生路的公寓出門,搭公共巴士到KL Sentral或Tun Sambatha n單軌火車站,再轉乘單軌火車到Raja Chulan,下車後步行一小段路就抵達公司,我問他覺得這些公共交通如何,他說:“還不錯,習慣就好。”然而對於公眾熱心態度和助人方式,他卻很有意見。

多數人不會主動告知

“有時我只是問旁邊人巴士號碼,那人卻完全沒有回應。”余家建自己也設身處地替人著想,當一般人突然被要求給予協助時,很多時候的確無法立即作出反應,而是到了事後才回想:剛剛那個是盲人,為甚麼不直接幫他呢!

他也觀察出多數人常有的心態,就是當別人在向其他人尋求幫忙或詢問時,就算自己明明知道答案,也都不會主動告知。

另一個問題,就是不懂得如何去真正協助他人。“看見盲友走在馬路邊,不是立刻要將他帶拉回人行道上,或見盲人站在路口,就說要帶他過馬路。”

余家建透露,其實盲友心裡都清楚自己正在做甚麼,會走在馬路邊,是因為要避開人行道上的溝渠或障礙物,而站在路口,並不是要過馬路,可能是在等朋友。“最正確的方式,應該是先詢問:‘你需要幫忙嗎?’”

他向我示範假如公眾在路上看見盲友好像迷了路,協助步驟應是:

● 用手背輕拍盲友沒執盲杖的手背,(受過訓練的)他們就會自動將手搭上你的手肘。

● 帶盲友行走時,要一步踏前(One Step Ahead),盲友就會自然跟在後面。

● 遇到狹窄通道時,說Keep Single File,將手肘擺去後頭,盲友就自然跟你形成同一直線。

● 看到障礙、溝渠或過馬路時,可以事先提醒,而盲友抓緊你手肘就代表他知道要快步過路。

● 上樓梯前,無需特別聲明,盲友也會透過你手肘的起伏而知道前面路況。

“你看不見,那你怎樣吃東西?”

“你也看不到你的嘴,那你又怎樣吃東西?”

余家建和朋友也看過電影,“《變形金剛》和《五星級大鼠》的音響系統做得很好,我們聽那腳步聲,就可以想像他是怎麼走……《阿凡達》還沒看,因為現在有小孩就比較麻煩。”

“那你最擔心女兒以後會問你甚麼問題?”這問題的背後,我內心早已知道答案,就視人們是否對自己坦誠。余家建回說,“我會坦白告訴女兒,爸爸是盲的,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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