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明周刊副刊

【這裡那裡】行走的人

或许你会想起罗丹,但我更爱贾科梅蒂,他们都有雕塑同名“行走的人”。但相较于前者那座比生命还大、充满力的美学的青铜雕塑,后者那个像从烈火中走出来焦头烂额的锻铁雕塑让我更加震动,他是一场巨大破坏的幸存者,虽然面目全非体无完肤,但你完完全全可以感受到他的惊骇、脆弱、茫然、麻木,而且贾科梅蒂越做越小,越令人感觉存在的卑微与永恒的孤独。

辛波丝卡曾为一本叫做《徒步旅行者的手册》写过一篇随笔,跟她的大部分书话一样,她也是从一个引人入胜的点切入,先从“徒步旅行者”的定义写起,然后沿着这条思路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四分三的篇幅才提及这本书。这就是她所谓的借书发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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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什么是“徒步旅行者”?辛波丝卡先下定义:“徒步旅行者是指从A点出发步行到达B点的人,即使A和B之间有交通工具也是如此。”继而从这一点加以阐述:徒步旅行者从A到B的时间,远远长于他搭火车坐巴士的时间,而且当他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也会更加疲惫、饥渴、灰头土脸,但很满足。这样的旅行者在世俗眼光里,是滑稽的抑或是严肃的,是奇怪的抑或是正常的,则取决于他是独自旅行抑或团体旅行。如果是后者,那么这种徒步旅行是正常的,是健康的,例如童子军去郊游。可是前者就会引人起疑:干嘛要用走的,既然可以搭火车坐巴士去到那个地方?简直怪胎!他还必须不停向人解释为什么他坚持徒步旅行,而他的理由就只有一个:我就是喜欢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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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辛波丝卡举了一个实例。有个喜欢一个人进行的徒步旅行者抽奖抽中了一辆车,但他还是把赢来的车子锁在车库,然后从A地徒步到B地,即使是他最亲近的朋友都认为他脑子出了问题。写到这里,辛波丝卡开玩笑说,达利这个超现实主义画家还要费尽心思才能引人注目,他前卫古怪的行动艺术需要昂贵的舞台和广告,结果却是没有什么人感到惊奇,反而这个徒步旅行者以更便宜、更有效的方式令人下巴都掉下来。

 

读到这里,忽然想起那个日本来的,行走的人。那是我第一次造访伊斯坦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听初识的日本背包客说,那个“行走的人”可是众多日本背包客口耳相传的传奇人物,但他看起来比我想像中平凡,疲惫可是快乐(一如辛波丝卡所描述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联想到马奎斯的笔下那个长着巨大翅膀、看起来跟鸡笼里惶恐的母鸡无异、平凡得令人失望的衰老天使,祂显露的唯一神迹就是耐心。据闻这个日本人从加尔各答出发,一路走到伊斯坦堡,推着一辆超市推车,一脚一脚走了三个多月。日本人的执拗与专注经常叫人觉得匪夷所思。而我好奇的是他在路上的遭遇与感受,还有他哪里找来的超市推车?它是他唯一的旅伴。实在无法想像他是如何一路走来、如何承受途中风雨,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意志力,但他坚持以自己的方式在这颗寂寞的星球上留下自己的足迹。

(文/ 圖:野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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