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歲的美國知名鋼琴家露絲．史蘭倩斯卡（Ruth Slenczynska）從小就在地獄式訓練中成長，3歲學琴，4歲登台，以“莫扎特第二”的神童鋼琴家稱號打響名堂，6歲已經接到國際演出邀約，9歲時更接替知名俄國鋼琴家拉赫曼尼諾夫（Sergei Rachmaninoff）演出，並成爲他的入室弟子。
作爲神童，她並不愉快，曾離家出走、私奔結婚，中斷演奏事業，離婚後重踏舞臺，再度獲得巨大迴響，曾獲邀在多任美國總統面前演奏。雖然音樂路波折，她對音樂的熱愛絲毫不減。今年她發行新專輯紀念那些指導過她的大師，也紀念上世紀初群星閃耀的古典音樂黃金年代。
从1920年代弹奏至今，露丝的经历是一部活的音乐历史。生于美国加州一个波兰移民家庭，父亲佐瑟．史兰倩斯卡（Josef Slenczynski）是小提琴家，曾任波兰华沙音乐学院院长，一战时受了伤，无法继续音乐事业，将希望寄托在露丝身上。在她出生后数小时，就因她修长的小手指，即判定她是适合的音乐家继承人选，3岁时她已精通乐理，开始每天9小时的地狱式钢琴练习。
她在中年出版的自传《The Forbidden Childhood》中，披露父亲暴君式的掌控，每当她表露出孩子式的想法或行为，父亲就会拿一桶冰冷的水兜头淋下，大骂她身为一个音乐家，不能浪费时间，必须像个成年人一样。只要弹错一个音，她马上被掌掴，提出任何异议都会被罚不准吃饭。
无可否认的是，父亲为了令女儿成材费尽心思，到处寻访最出色的大师给她上课，为此更不惜举家搬迁到异地。随着她名气愈来愈大，父亲对她的操控开始变质，不断要求她演出来赚取金钱。虽然在国际舞台上有成就，但她并不快乐，觉得家庭从所有方面把她压垮，于是在15岁离家出走，与父亲断绝关系，同时中断演奏事业，随后与一名大学同学私奔。问到这段被至亲剥削的痛苦经历，她不想再深谈，淡然地说：“我已忘记了那些事。我展望未来。”
每一首乐曲都有许多回忆
然而在那段回忆中，也有很多美好的事。例如是受知名音乐家指导的经过，一些已写进音乐史教科书的经典人物，她都深入交流过。最近她挑选了多首相关乐曲，录制成新专辑《My Life in Music》，每一首乐曲都有许多回忆。例如挪威作曲家葛利格（Grieg）的《特洛尔豪根的婚礼日》，便是和知名作曲家兼钢琴家荷夫曼（Josef Hofmann）有关。“当我弹奏这首乐曲时，总会想起当年我如何到他家跟他学习音乐，但我当时最想做的却是和他的儿子到后院一起玩。”德布西的《棕发少女》，则是向知名法国钢琴家兼指挥家柯尔托（Alfred Cortot）学习的作品。
露丝从很小的时候就爱上巴赫的前奏曲和赋格，曾跟知名奥地利钢琴家施纳贝尔（Artur Schnabel）及德国钢琴家佩特里（Egon Petri）学习相关曲目。施纳贝尔让她明白每个音符都有话要说。
初會大師嚇得發抖
露丝当然也深爱被誉为二十世纪最伟大音乐家的拉赫曼尼诺夫的作品，露丝是他唯一仍在世的徒弟，“弹奏他的作品让我回忆起当年他的指导和在他家喝的茶”。要结识这位传奇音乐家并不容易，当年拉赫曼尼诺夫原定要在美国洛杉矶举行音乐会，由于手肘伤患不得不取消，节目经理不想退票赔钱，而她的神童钢琴家身份很受观众喜爱，因此经理联系她父亲，看能否安排接替。“父亲发现曲单中有舒曼的《狂欢节》，是我正在练习的乐曲，就应允安排。”她在短时间内就把曲子练好，音乐会很成功，让拉赫曼尼诺夫对她甚为好奇。“他给我父亲打电话，希望可安排时间见面。”
很快他们就举家迁往巴黎，她仍记得，见面的时间定好后，她简直吓坏了，被父亲嘲笑在数百观众前演奏面不改容，怎么就为了在一个人面前演奏而紧张？
初见世界级大师，露丝被对方的威严震慑。“我仍记得他低头看我，用手指着我说：‘你就是那个弹钢琴的人。’”她听后非常紧张，站在门前发抖，不敢动弹，父亲把她推了进去。
8次指导获益良多
拉赫曼尼诺夫看到她这样慌张，向来有性格的他竟变得亲切起来，给她看钱包里的照片，那是湖边的一艘小快艇，是他的船。“他跟我说，空闲的时候喜欢驾船出去散心，船会‘滋滋滋滋’在湖中到处走。我马上大笑起来。”
心情放松下来后，拉赫曼尼诺夫就请她演奏准备好的曲目。“当我轻松地弹完后，他叫我换另一些调子再弹一次。”换了几个调子，她都轻易解决，让他甚为赞赏，又请她演奏了其他乐章，听完后，原本不打算收学生的他决定破例。“他告诉我爸爸，往后几个星期我也可以去。”
露丝总共接受了8次指导，获益良多。拉赫曼尼诺夫有丰富的创造力，她开始懂得从作曲家的角度思考音乐，不再把全副心神放在准确弹奏每粒音符上，而是专注营造绵长的乐句，用音乐说故事。“从第一个音符到最后一个音符，都要连贯在一起，创造一条连绵不断的音乐线。”
除了经典乐章，露丝也学习弹奏拉赫曼尼诺夫的作品，而他的作品以难度见称，要练习指劲，更重要的是要为音乐加添“颜色”和“意义”。
曾爲名人政要演奏
除了老师粒粒巨星，露丝的同学也不遑多让。5岁入读知名的柯蒂斯音乐学院的第一天，就认识了同一班上大她十多年、其后成为知名作曲家的山姆巴伯（Samuel Barber）。“我坐在长凳等上课时，他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就此聊起来。”两人常交流心得，这位大哥哥对她很照顾，她也仰慕其才华。这次专辑也有演奏他的作品。
有次她和其他同学跑去楼上偷听高年级的课，全都是高难度作品，他们都弹得出色，让她非常羡慕，尽管她的小手其实无法张得那么开弹奏一些音符，但她听完马上跑下楼，找了一座钢琴将刚才听到的复制出来。山姆无意中听到，认真地坐到她身旁，劝她不要心急，不要成为只追求弹奏得更快更大声、务求要吸引人目光的钢琴家。“希望你能向观众展示音乐有多美，而不是你弹有得多好。”她顿感震撼，把这句话一直记在心上。
婚后中断演奏事业多年，她在五十年代离婚后再度复出，卸下神童的光环，她以纯熟技术和说故事的能力，重新取得观众的认同，录制了多张唱片，不少评论都赞美她演奏萧邦作品表现出色，诠释准确。其后她专注于教学工作，演奏邀约不断，曾为不少名人政要演奏。她试过与杜鲁门总统四手联弹演奏莫扎特二重奏，在肯尼迪总统的就职典礼上演出，并为里根总统、卡特总统、美国前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Michelle Obama）、日本皇后美智子演奏。
她笑言，在这个年龄推出新专辑，自己也觉得奇怪。问到接下来想做什么，她简单地说：“我对未来从不做任何计划。”工作忙碌，她自言没特别养生诀窍。“一直以来我的生活没有太大改变，只是定时吃饭和工作，也经常散步。”
音樂幫助發揮想像
纵然露丝有一个非常严厉、当她是摇钱树的爸爸，无间断的练习和密集的演出，让她年轻时承受不住，但她还是爱上了钢琴和音乐。
音乐是她了解人、了解生命的重要途径，就算活到这个岁数，她仍能从音乐中学到新事物，更重要的是，音乐能帮她发挥想像，建立与他人的联系。她自豪地说：“我在音乐中创作故事，透过音乐向观众讲述出来。”
如今儿童福利更受关注，似乎不再出现从前的剥削情况，但亚洲仍有很多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严格训练，压力不小。作为过来人，露丝总劝勉孩子为自己的梦想努力，并说艰难日子终会过去。她感叹道：“我不确定这现象是好是坏，但我们因而有了很好的演奏家如王羽佳、郎朗。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文 \ 張綺霞（轉載自《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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