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雄（《信报》）
香港是武俠世界的搖籃，盛產的名作影響全球，也陪伴不少讀者度過悠長時光，當中尤以金庸、梁羽生以及古龍被譽爲武俠小說三大宗師，後者多年來擁有大量粉絲，筆下佳作爲人所津津樂道。
香港畫師蔡景康（Steven）早幾年憑《小王子》繪本走紅，最近向小說宗師古龍致敬，推出其晚期名作《英雄無淚》武俠繪本，以全新日系漫畫風，呈現孤單江湖路、血腥殺戮戰，以及交織愛恨情仇的憂鬱眼神！
金庸小說很高大上，歌頌民族大義，廣受不同背景及性格讀者追捧，古龍迷特點又如何？蔡景康屬赤裸裸的例子，“影響我最深的是大俠楚留香講‘有所爲，有所不爲’，這句話影響我到永遠，由交朋友到做每一件事情……”
每次读古龙小说，都会想起元曲四大家之一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尤其最后一句“断肠人在天涯”，一个孤独、愁苦的浪子，跃然纸上。金庸小说老少咸宜，不同年龄、性别都能找到共鸣；古龙的文字却不同，往往是男人大丈夫，才能品尝其中味道……
带着疑问去访问蔡景康，过去的作品《小王子》那么童真，何以与阳刚味十足的古龙沾上边？难道外表温和亲切的他，内心深处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就像古龙笔下的侠客？果然，《英雄无泪》这本新书，是履行五年前的古龙之约，比《小王子》还要早。
绘本走日漫风格
蔡景康耐心地说：“机缘巧合，我之前帮余儿（电影《九龙城寨之围城》小说原创）做书籍及封面等设计，几个项目他都很喜欢，于是问我有什么书想做？我说古龙，他说：『行！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九龙城寨之围城》前传小说《龙头》，得过香港印刷最高大奖的封面设计，就出自蔡景康手笔。
2019年，拥有古龙小说版权的腾讯（00700），打算将古龙武侠世界变成漫威（Marvel）那样的英雄联盟大计划，蔡景康的出书梦只好打住。“所以，只好先做《小王子》绘本，结果在世界各地取得成功。如今古龙大计划未有实行，腾讯向我重提出书，所以，一切源自五年前的约定。”蔡景康坦言曾跟迪士尼合作过，但初心不忘古龙！
《英雄无泪》绘本分三部，这是第一部。何以不选其他名作？“这是他晚年代表作，写作已经炉火纯青，表达强烈的浪人感觉，讲友情也够精炼，又有杀戮和爱情，我觉得集齐所有古龙元素。他求新、求变的心很强，每一次都有突破，所以我选择这个晚期作品。”
绘本走日漫风格，更注重眼神、气势、场景的营造，最特别是，绘本找来编辑作小改动，删除一些文字，甚至把章节互调，譬如原著首章写卓东来，交代司马超群和朱猛的恩怨。蔡景康的版本则采用原著第二章作开头，以朱猛作为主角。古龙的大儿子郑小龙看过，觉得甚有新鲜感。
蔡景康解释：“我特意把故事枝节、事件拆开，分开三部来讲这个故事：第一部，讲小高（高渐飞）与朱猛；第二部，萧泪血与卓东来；最后一部讲小高、朱猛与蝶舞的感情。”改编版本粉丝会不会有意外惊喜？“主力是最后两部，凝聚蝶舞之死的气氛，第一部主要讲钉鞋之死，非常man。”蔡景康肯定地说。
有所爲有所不爲奉爲圭臬
蔡景康是笑容亲切的慈父，跟古龙江湖俨然毫不相干，但世事往往不能看表面。“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已离家出走，由妈妈独力抚养几个小孩。家里钱不多，我只能去图书馆看书，因不用钱。”除了图书馆里的《小王子》，家里另有珍藏。
“爸爸唯一留下的，是一套古龙袖珍装小说，万盛出版社的，这一套武侠小说，我留到现在……”蔡景康黯然说：“年轻时不知道大人之间关系……第一本看《萧十一郎》。或许那时性格内向，或许古龙专写边缘人或绝处逢生的小人物，非常有共鸣。”古龙小说的对话精警，楚留香一句话就影响蔡景康一生。
他回忆楚香帅的对白：“‘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句话影响我到永远。他说我们做事做人要有宗旨和侠义，非常侠客！侠客尽忠的对象并非（金庸小说的）将军、皇帝，而是身边的普通人，十分感人。所以，他的小说相当现代，我觉得如今看依然不变，这就是我喜欢古龙的最大原因。”
某程度上，金庸小说对统治者有利，讲民族大义、如何机巧面对逆境；相反，古龙的故事很个人化，读者不难从文字中找到自己。“美女、美酒、好剑、浪人”，非常个人主义。
《小王子》作者和古龍是同類人
安东尼圣艾修伯里（《小王子》作者）和古龙，在蔡景康看来属于同一类人。“小王子的作者跟古龙相似，也算传奇人物，写小王子是表达形式的考虑；他二战驾驶飞机侦察时丧生（失踪），多壮烈？他娶过几个老婆，是遇到一个女人不够一天就结婚的人，跟古龙有何分别？他们的文字表达可能很外露，内里其实异常孤单。”
男孩子看武侠小说，无不把真实的自己，投射在虚幻的侠士世界里。蔡景康直言：“古龙小说影响我最深的是《小李飞刀》，讲李寻欢与阿飞的友情。李寻欢不断离弃他，又不断救他，那种义是男人之间的，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只为一个人、一件事，这就是侠客，比金庸强烈得多。”
古龙小说对男女之情也很独特。蔡景康笑说：“我想过如果爸爸是李寻欢就好啦！而在人生阶段有热恋有失恋，失恋就想起李寻欢，那种大无畏，360度为对方着想。当然，到现在会觉得很迂腐，但那件事（爱情）的出发点和根本很重要，所以有些事情，有所为，有所不为！”
老友與女友掉海里古龍先救友
古龙世界爱情观固然有血有肉，不过，有一点却非常明显：如果老友与女友掉进海里，他一定先救朋友。然后，他会用一世时间去怀念逝去的爱情，甚至终日借酒浇愁。蔡景康不同意古龙小说里，女人、爱情属于陪衬品，相反，他觉得扮演极重要角色。
“古龙文字里女性占极大比例，就以《英雄无泪》为例，一个蝶舞，小高根本没见几面，已经神魂颠倒；甚至被人利用来制衡朱猛……古龙的侠客都过不了女人那一关。”英雄难过美人关，古龙笔下的侠客再厉害，终究逃不过漂亮女人的折磨。
“当然，古龙老师重友情多过女人，友情在他眼里永远是优先考虑。不会向老友say no，豪气万丈。然而，女人在他心里却是撩得最痛的。”蔡景康讲到爱情，一副曾经沧海的样子。
问蔡景康是否有很多感情经历？他只说：“我都算感情丰富，小王子作者也一样，我觉得做创作的人，都需要此特质，作品才能展现生活情感！”
創作路上互相扶持兄弟情比金堅
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香港地偏偏鼓励人做韦小宝，实在令义气子女气结，往往“良心当狗肺”、“义气当儿戏”！蔡景康跟小说《九龙城寨》的作者余儿属两肋插刀的兄弟，创作路上互相扶持。
看到好兄弟的改编电影票房大收，蔡景康自然替对方高兴。“他几套作品都拍成电影，比如《今晚打丧尸》等，但未必得到很好反应，所以，如今真替他开心。用他的话形容：突然之间的现象级！”蔡景康认真地说。
电影大卖之下，余儿的《九龙城寨》再版。前传小说《龙头》的封面设计出自蔡景康手笔，浮雕效果的龙头相当有霸气。“他这次也要我帮忙，问能否做出龙头浮雕……我六月在台湾有书展，七月又参加香港书展，都不知如何挤出时间帮他画龙头。”
“朋友之间就这样，我和余儿一样。你信我，我信你，不用多讲什么。”蔡景康说，做兄弟就三个字：在心中。
如果《铁达尼号》的爱情是“You jump, I jump”，换成兄弟情，就是蔡景康口中的“你咩我就咩，我咩你就咩！”余儿的文字，蔡景康的画工，已成最佳拍档。
余儿的小说《龙头》，封面出自蔡景康手笔，用上浮雕印刷技术。
蔡景康（左）和余儿（中）2018年齐齐领取香港印刷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