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副刊

青少女誤踩陷阱 影像性暴力毀人生

香港非牟利組織“青躍”成立了9年,這段期間社工兼外展項目幹事林莉莉及項目助理經理蔡嘉莉幫助過不少少女,有被戀人脅迫,也有從事私拍、援交的少女被顧客要脅。而社會對性及性工作的污名,往往阻礙她們求助,最後被恐懼和傷痛折磨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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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躍幫助過不少參與私拍活動、援交少女,更容易跌入影像性暴力中。在韓國“N號房”事件中,有受害者應徵做模特兒,卻被迫拍下私密照,成為性勒索的目標。林莉莉說:“在香港,也有一些私拍模特兒在拍下性感裸露照片之後,原本大家同意只是作收藏用,最後卻被對方要脅發布,要求發生性行為。也有加害者假裝客人,要求從事性工作的少女先發來性感照‘驗明正身’,卻在掌握其個人資料後,勒索金錢和免費性服務。”

前線警員也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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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張惶失措的無助少女,林莉莉盡力給予協助。她嘆口氣說:“有些少女真的很傻很天真,毫無疑慮的就把自己的資料告訴對方。即使只是提供真實姓名、校徽等,已經有很多途徑被起底了。”蔡嘉莉接着說:“有些女孩第一次做即已遇到這種事,性暴力問題在行內很普遍。但由於她們的身份有很多標籤,因此更難尋求協助。”

普羅大眾多戴有色眼鏡看這些少女,一些前線警員更充滿歧視,在她們報案時甚至明言“你入這一行就應該有心理準備”。蔡嘉莉感嘆,這也導致受害者們卻步,不敢求助,最終把傷痛隱藏起來,愈積愈深。“她們害怕沒有人會相信她們,或者批評她們的工作,甚至到她們有足夠勇氣報案,進入司法程序,也要不斷重複被侵犯的經過,這其實也是一種傷害。因此很多時候她們不敢求助。”

她們也觀察到,社會和執法人員的觀念在不斷轉變,但卻還是不足夠。林莉莉肯定地說:“要明白,就算同意了這次的工作,也不表示之後同意任何無條件的、不合理的要求。”

遭肆意踐踏脅迫 情緒崩潰

說到性暴力,大家都想到非禮強姦,但其實,所有與性有關、非對方自願進行行為,都可納入這範疇。做兼職女友的少女通常會事先商量好提供怎樣的服務,但也會有客人偷拍,然後在一些Telegram的“賽後檢討”群組中發放,讓其他人肆意踐踏,這些都是性暴力的傷害。有人甚至以照片要脅這些少女提供免費性服務,林莉莉曾接觸一個滋擾達兩三年的案例,“期間不斷要求免費性服務,用不同的電話號碼聯絡少女,就算封鎖了、換了號碼,還是找上她。少女不知那些照片在什麼時候拍,發放過給多少人,最後她雖然報了案,卻是沒有任何跟進。”

有時加害者未必會要求實質回報,純粹要脅會發布(照片或是視頻),讓受害者大感害怕和難受。尤其在夜闌人靜時,她們會擔心得情緒崩潰,也是青躍最常收到求助電話的時間,蔡嘉莉表示,遭性侵犯難以啟齒,一些受害人往往在事發了一段時間或被脅迫持續超過半年才說出來,“最後無法忍受而情緒爆發才求助於人”。有者更有自殺傾向:“不想見任何人,想徹底離開這個地方。”

除了從事私拍、兼職女友、性工作等,一些親密關係中也會有影像勒索的情況。蔡嘉莉接過一個17歲少女的求助,前男友以兩人性交片段要脅她再性交,她拒絕,片段被上傳到色情網站,蔡嘉莉遺憾地說:“影像中能看到她的樣貌,我們替她寫信要求下架,雖然成功,但片段已被網民下載,仍在其他地方流傳。”最後因為當中有勒索成份,也有報警,“但已阻止不了片段的傳播”。

司法程序太繁瑣 望而卻步

影像性暴力求助者最常問的一句是:報警有沒有用?林莉莉和蔡嘉莉坦白表示,現行法例難以監管相關罪行。兒童色情無論是製作、擁有、發布都是犯法,而成人的則難以入罪。外國有窺淫罪,但香港只可以用遊蕩、公眾地方行為不檢起訴,不能直接指控相關行為。而雙方同意拍攝,卻在沒有取得同意下發布的,暫時沒有法例監管。她們曾陪一些受害人報案,最後警察也因為無法起訴而勸她們取消落案,求助無門。蔡嘉莉無奈嘆道:“其實法例需要改進,讓受害人有多點信心求助。

就算成功報案,繁瑣的司法程序也是教她們卻步的原因,林莉莉曾陪伴從事兼職女友的少女報案,控告客人賴賬兼偷錢,卻發現案情不單純,原來他們約定戴安全套性交,對方最後卻強行無套性交,這其實屬於強姦。“她們都擔心,自己的確同意發生性行為,只是不同意無套,會否說出來後,沒有人認同這是侵犯?”

最後少女怕刑事案太麻煩,選擇只追討金錢,林莉莉也理解:“整個司法程序很漫長,不但周遭有很多意見,還要不斷來回錄口供、回到案發現場等,要不斷回想這件事。很多人都無法承受。”她曾陪伴一個遭偷拍後要脅發生性行為的個案報案和上庭,半年後獲得公平制裁,而完成審訊後,受害者也能慢慢回到正常生活。“這是比較幸運的情況。”她說。

受害男求助困難 裸聊惹禍

青躍主要服務25歲以下的少女,但偶爾也有受到脅迫的男孩求助,林莉莉解釋:“例如在跟別人裸聊時被偷拍了照片遭勒索,不知如何是好,礙於社會觀念,他們要求助時往往更為困難。”

有時她們會在性暴力事件發生後不久就接到求助電話,有受害者未必一開始就道出痛苦經歷,只是想免費驗孕和驗愛滋。蔡嘉莉表示,只要問多一些,讓受害者感覺安全多一些,最後都會願意傾訴。

群眾多欠同理心 二度傷害

當受害者反覆看到自己的私密照片在網絡上出現,往往造成長期情緒困擾,甚至演變成抑鬱症。“擔心隨時被相識的人看到而對自己的身體作出各樣評價。”甚至不敢走出家門,怕被街坊認出,影響日常生活。上述事件發生後,少女情緒大受困擾,無法上學,停學好一陣子,在完成司法程序之後仍害怕。蔡嘉莉同情地說:“如今她暫時還可以維持正常生活,但每次到新的學習或工作環境,都會害怕有人會認出她來,那恐懼可以影響一生。”

而網上許多怪責受害人的評論,如“怎麼這麼笨同意被拍”、“被拍就有被人散布的預期”,對受害者是二次傷害。尤其是指摘受害者不反抗、不防備等言論,林莉莉指出,這些評論都沒有站在受害人的角度思考:“當時她就是因為太害怕,覺得自己無法反抗等而做不到。不是她的錯。”

大家都習慣譴責受害者交託信任,卻對侵犯行為寬容,或是追看被害者不情願下發放的照片,成為性暴力的共謀。林莉莉認真地說:“大家收到這些照片,第一時間總是問別人你看過沒有,而不是問這些照片從哪裏得來?”蔡嘉莉相信,這些行為都是源於性教育不足,沒有看到性暴力的傷害:“有時候不轉發,多想想對方的感受,已經是很大幫助。”

需要陪伴和聆聽 紓解痛苦

蔡嘉莉在大學時接觸性別理論,因深感興趣,畢業後加入青躍從事性教育工作,至今4年。林莉莉加入機構僅一年,有時聽了受害者經歷,情緒也會被牽動。而她們加入機構後,竟有不少朋友主動分享自己遭受性暴力的經歷,讓她們驚訝於問題的普遍。

林莉莉肯定地說:“這也驅使我繼續做下去,希望這樣的社會問題能獲得更多的關注。”她表示,願意求助的人都具備動力去面對傷痛,無論最後事情是如何發展,多能積極繼續人生,“其實未必要完全走出性暴力陰霾,最重要是與傷痛經歷和恐懼一起共處,繼續走下去。”社工很多時作為陪伴者已然足夠。

“有時性暴力受害者未必選擇進入司法程序,只要有人明白她聆聽她,幫助已很大。我們給了意見,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她手上。”有些求助者會突然失聯,雖然憂慮,但她也試着接受。“陪伴報警或完成某些程序後,第二天就不接聽電話,我們會很擔心,可能是接觸我們會令她回想起痛苦經歷。”

陪伴過那麼多遭受性暴力的女孩後,她們與伴侶也在性事上溝通多了,確保沒有讓對方不自願進行的事發生。林莉莉總結說:“不能完全保證一個人不會傷害另一個人,最重要是大家都能有多些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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