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得食：上大人

在谷中城開完會後已9點，本想立即回家休息吃住家飯，畢竟已勞碌了一整天，但兩男一女的嬲字三人組說要吃飯才可散檔。其實堅持三缺一不可行的是嬲組中間那位阿姐，一人連拖兩猛男可能有點心虛，所以要硬拉我這個比阿姐還要資深的阿姨當保姆。

知道谷中城有間大人餐廳營業多年，但一直搞不清楚在大賣場東南西北哪個角落，原來在面向進口通道底層，這裡就是阿姐選擇草草解決晚飯的所在。她見我歸心似箭，就安慰我道：“Esquire很快的，吃碗麵也不超過半個鐘頭。”由於經有整十年未踏上大人餐廳，我還不曉得原來這個中餐連鎖店的先驅已成了速戰速決的快餐店。

更大的驚訝立即在眼前出現，不知自何時開始，以花卷、東坡肉、魚香茄子、螞蟻上樹、宮保雞丁、麻婆豆腐、蒜泥白肉、酸辣湯等“老兄”菜在卅多年前名震巴生谷的大人餐廳，竟然已和土產的老牌海南雞飯店南香連成一體，兩店共享資源，客人大可左一口東坡肉花卷，右一口黃油雞飯吃得滿嘴肥油。

嬲字三人組在嘰嘰咕咕研究餐牌，討論半天還下不定決心要點些什麼，可能是二毛子看不大懂餐牌關係，旁邊那名口音奇怪的女侍應也是越說越糊塗。我則開始神遊物外，一下子墜入時間隧道裡，想起七十至九十年代經常在大人餐廳請吃花卷宴的姚生，我偶爾有幸忝陪末座，這樣的情景，當然永不會再有了。《比我老的老頭》出版時眾老頭已十去八九，黃永玉的寂寞我近幾年已逐漸體會到， 因為連姚生也走了，與大人餐廳的最后聯繫從此徹底斷絕。根據劉大哥哥（白垚）在《縷雲起於綠草》其中一章“夫人食譜勝隨園”所述，餐廳食譜皆來自陳思明夫人的私房菜，當日的首席大廚也是陳夫人丁岷的貼身女佣，經過多年的耳提面命悉心調教，私家伙頭女將軍搖身一變，成為統領八家大人餐廳的首席廚房元帥。

對於我這樣只懂吃吃檳城路邊攤或偶爾為之廣東酒樓大菜的南蠻而言，大人的又是麻婆豆腐又是魚香茄子又是紅燒划水的外江佬菜無疑耳目一新，更學會了凡上大人餐廳寧吃花卷也不要熟口熟面的白米飯。亞洲再也大人分店開幕那天我也去嘗鮮，見到比我早幾步的賴順裕一桌三四人已經杯盤狼藉，一副茫茫然相對無言的模樣令我有點心驚，不知他們剛才吃了什麼才會坐發呆。一轉眼，那已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90年代末大人餐廳轉手後，連本來典雅的桌墊設計也換了，有位前朝元老級侍應阿姨見到我們幾個去吃飯的故人，憤憤不平指她認為沒有文代修養的新桌墊叫我們看，真是其情可憫啊。

我在沉湎於白頭宮女的迴想期間，嬲字三人組竟然連點了東坡肉和芋頭扣肉這兩樣大肉，還有魚香茄子也被口音奇怪的越南籍堂倌擅自換成不知名堂的肉絲炒瓜絲，菜上來後阿姐在那裡大呼小叫，說吃這麼多肉死定了。但慢，客家“芋頭扣肉”怎會移居成了大人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