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副刊

林正宗編導台灣馬戲劇 挽噶哈巫族文化覆滅

在閩南語環境成長的林正宗,自為人父後漸漸發現與孩子間的語言疏離感。父子倆的對話經常由閩南話開始,華語結束。不擅閩南語的孩子無法應答如流,只好以學校教導的華語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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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教孩子台語,但他沒有興趣學習。這幾乎是台灣青年的普遍現象,對自己族群的母語沒有認同感。也許他們懂得聽一些閩南話,但大部分都無法流利的說閩南話。”

語言產生的隔膜一直處在他與孩子之間,他不由自問:“若語言無法有效傳承給孩子,那麼孩子又該如何有效理解閩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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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語瀕危僅剩十人懂用

抱着這個疑問,他把目光鎖定在語言議題上,並不停探尋相關資料,希望能從中找到解決方案。

“語言應該源於生活,如果生活中缺乏母語環境,孩子又該如何學習與認同自身的母語?我花了一年時間找尋答案,最初是先找到巴宰族,爾後才找到被學者們歸為巴宰族一員的噶哈巫族。他們積極復興與記錄族群文化的態度,是現今社會所缺乏的,因此,我想更深入了解他們所做的事情。”

台灣人民結構與馬來西亞相似,同是多民族多語境地域,漢人與原住民都居住在同一塊土地上。但是如今台灣正面臨語言統一化危機,他說,除了兩年前爆發的原住民領地爭議,語言流失與傳承也是另一個備受關注的議題。

“噶哈巫族現今分散在苗栗與埔里等地,但只有埔里的族人辦着復興運動。由於埔里族人的部落遠離城市,因此也鮮少受到現代化潮流影響與同化,仍保留着族群文化。”

目前,噶哈巫族語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18種瀕危語言之一。他深入探訪該族部落後發現,族內只剩約莫十人懂得族語,其中只有兩三人可以用族語進行流利對答。此外,他說,台灣土地被佔領、爭奪的歷史脈絡,曾嚴重破壞該族生活結構,迫使他們遷離原先領土逃至埔里,族群文化也在這過程中遺失。

“目前,台灣政府仍把噶哈巫族列為巴宰族,尚未承認他們單獨作為一個獨立原住民族群的身份。”

他利用半年時間記錄噶哈巫文化,並將資料轉化成純粹肢體表演的當代馬戲團劇目《噶哈巫!斷語?》,希望藉此喚醒觀眾關注文化傳承的重要性,以及弱勢族群正面臨的困境。

921地震險滅族  喚醒族人維護文化

1999年9月21日,台灣中部發生7.3級大地震,居於埔里的噶哈巫族部落嚴重受損。但也因為這場地震,讓噶哈巫族開始正視族群語言與文化,並聽取前來幫助恢復家園的學者們意見,在接下來的十多年間,進行着有條理的文化維護運動。

林正宗在噶哈巫族進行田野調查時發現,不少小孩與祖父母同住,日常對話也是以族語為先。然而,當小孩必須離開部落去城市上課時,他們的族語必然會被城市裡通用的華語所取代,皆因身旁無人用噶哈巫語溝通。

雖然目前噶哈巫族的復興工作中有一環是教授族語,無奈教導與學習的人數少,族語復興仍在緩慢進行中。

“噶哈巫族文化受中國漢文化影響很深,當我第一次走訪他們的部落時,我甚至懷疑那裡並非原住民部落,這是因為他們已丟失自身部分文化。清朝時,他們面對漢人移居台灣而被迫離開原有居住地,為了繼續生存,他們必須和漢人貿易,文化也逐漸被同化或流失。面對日治政府實行的‘理藩政策’時,他們也被迫放棄自身原住民文化,並接受日治政府的改革教育。”

始祖逃洪水爬竹避難  噶哈巫族多竹編物品

在噶哈巫族的神話傳說中,有一對男女為了逃避大洪水侵襲,而爬上竹子上避難,直至洪水退去,兩人才爬下竹子並成了噶哈巫族的祖先。在高聳的竹林中,常會看到竹子頂端彎折,噶哈巫族們都認為是其祖先所曾棲息避難的地方。竹子與噶哈巫族間,便有了形影不離的象徵。

“噶哈巫族中有許多用竹子編製的物品,如竹籃、竹桌和竹椅等等。起初,我在創作時,便想要將這些竹子竹藤融入《噶哈巫!斷語?》中。但竹子竹藤極具韌性和彈性,並非可輕易掌握的道具。而這種不可控性與多樣變化,像極了噶哈族現在的狀態。”

雖然操控起來看似輕易,但圓劇團團員們在學習操控竹子竹藤時卻吃盡了苦頭,皆因一旦掌握不好,便會因為竹子反彈而傷及自身,使身體瘀青痕跡斑斑。

“我們花了好長時間去實驗,因為這是前無古人的表演形式,我們沒有可以模仿的對象,一切只能自己來。剛開始時,我們不停的嘗試和玩,然後將這些身體與竹子的變化記錄起來,再去思考如何才能融入創作之中。我們想要表達的是語言斷裂議題,但這本身是非常抽象的概念,我們的表演也沒有台詞,想要表達這議題的難度更高。”

他至今仍在尋找一個更有效的形式,以便把他關注的議題創作成一場當代馬戲作演出。其中《噶哈巫!斷語?》便是他的一個實驗嘗試。他認為,無法完整將故事融入肢體之中,只能藉由肢體表演與物件,讓觀眾感受噶哈巫族的困境。

“無論是馬戲或雜技,都非常講究身體與操縱物件,雖然我們是當代馬戲團,但同樣重視這兩點。”

18歲學雜技太遲  只能偏重學丟球

無論西方馬戲或是東方雜技,由於經常需要展現高強度韌度的肢體表演,因此也有其學齡門檻。台灣教導雜技的學校多從10歲時教導,皆因10歲孩童的骨骼尚未發育且柔軟度高。然而,林正宗卻是半路出家,18歲時才立下心思學雜技。

“我沒辦法學習軟骨功之類的高難度動作,只好選擇丟球。畢竟無論年紀多大,仍然可以丟球的吧!”

雜技學院教導的是純技術的肢體展現方式,與其想將個人概念融入表演當中的想法相左,直至他了解當代馬戲團的表演形式後方才解開他的困惑。當代馬戲團並不純粹技術取向,而是將創作者的體悟融入馬戲中,並以馬戲肢體的形式作表達。

“傳統馬戲或雜技都想要證明自己的身體強度,完成某些高難度高技巧動作並贏得掌聲,但也只是純粹的肢體展現,缺乏一個想要表達給觀眾的概念,也少了一個讓觀眾看完後思考的空間。”

台灣不乏劇團,但多數以舞蹈或戲劇形式存在,用當代馬戲創作的反而是少數,他創辦的圓劇團便是其中之一。

劇作多以關懷原住民為主

圓劇團的首部作品《如果你還在》,同樣以原住民作為取材對象,並以台灣原住民曾爆發的“還我土地”運動為藍本進行創作。林正宗深入原住民紮營抗爭的凱達格蘭大道中進行田野調查,希望用雙眼和身體感受現場原住民的憤怒與精神,牢牢記住後再創作成當代馬戲演出。

這幾乎成了他的創作習慣,以台灣原住民時事背景為題材,走入當地深入探訪與了解,並且將其當作創作藍本。然而圓劇團並非一個全職劇團,他本身平日亦須擔任教職,在學校裡當教師。時間分配雖然吃緊,但他仍舊咬牙堅持,目的便是為了自己的創作慾望。

“我至今仍會問自己為何堅持。但我相信每個創辦劇團的人心裡都有一個初衷,只要我還記得這個初衷就好了。我很明白我的作品不可能改變社會,畢竟這是一個小眾人才會欣賞的作品,但我還是希望藉由這些力量,找到共鳴的觀眾。每當觀眾給予我們反饋時,我們都會覺得很開心。我想,這是我的唯一樂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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