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副刊

大疫來襲感悟生命無常 陳志鴻提筆追憶逝水年華

報導:高寶麗 照片:高寶麗、受訪者提供

檳島喬治市男孩陳志鴻21歲離開家鄉,分別在吉隆坡和韓國首爾度過24年歲月,因此他常對人說,他在島以外生活的日子比在島上還要長。三年前,他在喬治市世遺區邊緣購置了一個單位,搬回家鄉,至於會否就此落地生根,還是只是另一次短暫駐足?倒是需要時間來驗証了。

Advertisement

受到世紀大疫的影響,感歎生命不過是一呼一吸間的無常,他經常有一個念頭縈繞在心,“隨時寫的每個字都是遺言”。初老來襲,女兒漸長,促使他想給他們寫一封很長很長的信,最終促成《昔日兒童皆長大》一書的誕生。

書中41篇散文裡,收錄陳志鴻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在喬治市街頭的童年往事和家族軼事,無論如何,在細讀字裡行間時,似乎也讓老檳城深深感受到,這,不也是我兒時的點滴縮影?

光大與陳志鴻(右三)的成長。

陳志鴻於1976年在檳島出生,五歲就會假借“讀書”之名,跟隨年長他一歲的哥哥去幼稚園讀書,在那個時代,一般孩子六歲才被送往幼兒園,五歲似乎早了些。

ADVERTISEMENT

或許在當時,小小陳志鴻內心就醞釀並暗藏一顆“驛動的心”,持續跳躍,無法安定,更不用說安頓下來,唯有遠走他方,才是落腳的方向。

“母親帶着我的大哥去報讀六歲幼稚園班時,我站在烈日下跟母親說,我也想讀書。想必母親也不願意我留守家中,就答應了請求。”

從門牌133號的戰前老房子走出來,他細細品味上學沿途的風景,從校巴往外望的街道,成排的古老建築,滿街的招牌,原來世界如此美妙。

這一個經驗讓他發現,原來讀書擁有可以逃離的魔力,原來讀書具有開啟世界另一扇窗的魅力,從讀書或者通往讀書的路途上,是一個又一個全新獨特體驗,這種體驗令陳志鴻着迷,也奠下他日後無法獨守孤島的思想基礎。

21歲時他以讀書之名,離開檳島到吉隆坡馬來亞大學修讀中文系,從此長住八打靈;36歲再次以讀書之名,離開馬來西亞遠赴韓國首爾深造。

陳志鴻月前與本地另外兩位作家梅淑貞和李系德在一場“三城記:飲食,生活,記憶與書寫分享會”上侃侃而談,分享這一路走來的創作之路。他調侃自己假借讀書之名走過“三城”拉開分享序幕,幽了自己一默。

多篇作品獲文學獎

雖然逃離島的囚困,但他的創作卻始終以島民眼睛來觀看世界,“走過四大洲一些國家後,不管看到什麼,終究是從檳島人目光出發。”

陳志鴻在大學敲開創作之門,將對島的印象寫成一篇一篇小說,獲獎作品頗多,例如作品《臉》獲花蹤文學獎馬華小說佳作和推薦獎等;短篇小說《昨日之島》獲香港中文大學第一屆新紀元全球華文青年文學獎小說組冠軍;《腿》獲得台灣聯合報短篇小說大獎等等,寫作才華獲得肯定。

在吉隆坡生活時,他有好幾年在大專院校教授中國文學,之後轉投影視公司上班兩年,當中參與過兩部連續劇的劇本創作,其中一部是曾在本地電視台播放的《家緣》。

後來,他遠赴韓國學習,人生從此港灣轉去彼港灣,教授漢語至今,而後來的後來,他搬遷回到原點,扎根家鄉和太太一同經營語言中心。

2010年深秋,陳志鴻初訪韓國景福宮慶會樓。

新書以成人視角

與往事對話

《昔》是陳志鴻的回憶錄,用長大後成熟的眼光和經驗,跟回憶中的一人一事一景一物對話,而當年似懂非懂充滿疑惑的事務,經過數十載歲月洗禮,化作文字時已經不當一回事。

翻閱《昔》倒不難發現,雖然這是陳志鴻個人經歷視角,但卻是書寫檳島人的共同回憶,我家你家他家,對景對境,都有絲絲相似度,連接起來就是島民一個年代的記憶總和。

《昔》的起源自他回鄉購置房產後,寫了一份成年版的“我的自述”一文交給室內設計師,藉此讓對方瞭解其背景,“母親和她的兩個孫女一起染疫,我嗅到了無常的壓力。我將自述貼上臉書,當作跟舊雨新知聊一聊我的過去,結果受到很大的迴響及鼓勵。”

後來,他越寫越起勁,越寫越多記憶湧上心頭,他把一堆書攤開,把一些老照片翻出來,一個多月的憶舊之旅也正式開啟。

寫完了41篇,多年來漂浮於心的無數畫面總算有了依歸,回頭一望,原來呀,自己就是這麼走過來的!

陳志鴻的《昔》和《大叔旅韓記》,都是隔開了一段歲月才寫出來作品。他表示只有成為往事,才會顯示像故事。

陳志鴻與書粉。

慨嘆味道還在

但人情味已失

吃,本是為了填飽肚子,但往往日後對吃的回憶,並不是餐桌上那一碗餵飽我們的飯食,而是曾經讓你在用餐時觸動心靈的氛圍,包括傷心或者暖心的,或者是與誰共餐,與誰在那頓飯談過的話分享過的事。

從檳島出發,陳志鴻後來無論雙腳踩在哪一塊土地,都覺得檳島隨便一個小攤檔的食物,都比眼前端上桌的佳餚好吃,因為那好吃的味道,名叫“濃得化不開的鄉愁”。

關於在島上吃的印象,“21歲,我在檳島一條老街遇見一檔水餃牛腩麵,在麵端上時,發現女孩有六根手指。我想,生活不容易,讓我們無處可躲,為了謀生必須將自己的缺點或缺陷暴露在人前。”

另有一次在首爾,“當時我是不事生產的留學生,喜歡小山坡上大媽經營的破舊的店,吃過最濃的大媽人情味,她會叫廚房多給我盛一些飯,還加泡菜。中文有句話說‘出外靠朋友’,到韓國我是靠大媽找到一點暖意。

“我想,任何時代,我們吃什麼都在吃氣氛,在喬治市,從前的街角都是傳統咖啡店,現已消失不少。這種狀況也出現在首爾,大媽掌勺的老店也漸漸消失。所以,儘管大部分味道還在,但人情味已經消失了。”

在首爾中央博物館留下身影。

“三城記”分享會問答錄:

1.可以請你描述一下,你最愛的那座城市給你的感覺和大概的輪廓嗎?

其實,我沒有唯一的最愛城市,只有最愛的城市標準:必須有傳統與現代結合的美感,有現代的設備,傳統的建築。

我想喬治市和首爾都屬於這樣的城市,首爾有最時尚的流行文化,也有朝鮮王朝留下的五大宮殿、王陵、宗廟;喬治市有18世紀至19世紀英國人、無數華人富豪、其他馬來與印裔留下的建築,色彩之斑斕,像一塊花磚。

我總是以為努力挑出自己住過的地方的缺點,以免自己愛上,就離不開。每次,都以為自己不愛了,到頭來,還是發現自己很愛。每次回到檳島,還是覺得:怎麼到處都發現無數美麗的東西。回到韓國時,一到仁川,心裡總是有一句:最終,又回到了韓國。

2.如何在城市生活?是匆忙的?悠閒的?

我是可快可慢的人,沒有一定的姿態。在首爾時,我非常欣賞一個畫面,就是女生穿着高跟鞋登爬上樓梯,還有必須靠右邊站定,讓後來者爬上去。在檳城的早上,一家店開門了,只見店主搬了一張籐椅擱在五腳基上。這兩幅畫面,可以分別定義這兩座城市。

3.曾經迷失在這座城市裡嗎?

“迷失”,可以是肉體上,可以是精神上。肉體上不曾迷失,對空間的認知還不錯。但,精神上迷失,不管是在喬治市和首爾,我都曾想過這樣的問題:我究竟要繼續待下去,還是要離開?不管身在任何一座城市,人終究被困在一個空間,所以有法國哲學家講過一句話:人的一切問題就是我們不安於室。

4.你是如何在城市裡,經營屬於作家文人的生活小宇宙?

你必須一直讀書,讓一本本書當作磚塊,築起一道圍牆,將外面的世界隔開來。你必須活在準備寫作的狀況裡,不管你有沒有寫的時間。

5.書寫過程中,你如何把生活所在的那座城市融入到生命裡,並且進行反思呢?

幾乎很少將目前生活的城市寫成文字。我需要一個距離,所以《昔》和《大叔旅韓記》才會隔開了一段歲月才寫出來。只有成為往事,才會顯示像故事。中文的“往”和“故”幾乎都是巧妙的配對,表示過去。

6.你是如何從城市中,不斷地索取靈感,如何在看與被看的情境裡,拾起、回憶、重組、書寫?

我是隨身帶了檳島來到吉隆坡,往後不管寫小說,寫散文,總是會回到自己的故鄉,將它當作背景。我很幸運,可以出生於檳島,那裡一直是個漂亮的佈景,進入寫作。首爾也有無數漂亮的景觀,包括四季風景,讓人可以寫成小說的背景。生活是枯燥的,但我們的童年,我們節外生枝一段的旅居生活,總會提供我素材,因為:唯其短促,所以美好,那也是我對生命最好奇的時刻。

在“三城記—飲食,生活,記憶與書寫分享會”中,陳志鴻(右2)從容接下主持人吳鑫霖(右)連拋的幾道問題。(取自有人出版社臉書)

 

 

標籤
你也可能感兴趣...
Clo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