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副刊

半臂小提琴家殷兆基 超越障礙演繹生命樂章

文:張綺霞

加拿大小提琴家Adrian Anantawan是港泰混血儿,他还有个中文名字叫殷兆基。他从小就对音乐充满兴趣,却因天生没有右手掌而无法学习乐器。所幸有不畏麻烦的爱心医生给了他希望,在悉心研究后为琴弓加装塑胶臂带,终使他能以右臂施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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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臂是激发我走入音乐世界的泉源。”他果然有音乐天份,不过学习三个月,就奏出像样的乐曲。

自此他每天苦练,不但进入柯蒂斯音乐学院、耶鲁大学研究所、哈佛大学这些顶尖学府,还一偿夙愿,和自己的偶像、小提琴巨匠帕尔曼(Itzhak Perlman)学习。

现时他除四出演奏外,亦帮助特殊儿童或伤健人士以音乐表达自己。

小提琴有四条弦,需用一只手及一把弓,演奏者在密集的弦之间,施展微小而复杂的姿势:上下左右,张开—弯曲—折叠,反复钻研,直至心中的音符完美地弹奏出来,展现无限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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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提琴家殷兆基的妈妈是香港人,爸爸是泰国人,他天生只有半截右手臂,仅有几个细小指头,医生估计在胎内被脐带缠绕右前臂,阻碍其发育而导致。他一出生,母亲便担心他不会被家人接受。“在过去迷信的中国文化中,残障往往被视作家族的诅咒,可是婆婆看了我一眼后,说我没什么问题,只是需要多一点运动,她特地从香港买来一个挂有铃铛的小手链,绑在我的右手,鼓励我多锻炼它,是我第一个乐器启蒙。她是第一个把我当成一般人看待的人,我学会以音乐探索世界,学会自足。”

在台上每一秒演出,都包含殷兆基多年的努力和挣扎。

母亲来自香港,却不是虎妈,在成长过程中,殷兆基有很大自由度选择个人的路。“对我要求最高的永远是自己,而妈妈总帮我看得远一点,让我明白最想要什么。”大约九岁时,学校音乐老师教同学吹奏牧童笛,手指不齐的他只能在一旁观看,父母知道后,决定为他找寻乐器,首先尝试用一只手的手指就能应付的小号,可是他不太喜欢小号的声音,很快他们就想到小提琴。“我父亲是业余爱好者,懂得一点技巧。”

在寻找老师的时候,他们也遇到困难,许多老师都以未教导过残障学生为由而拒绝,几经波折才找到第一位老师,无法抓紧琴弓,老师建议他先尝试拨奏,练了一个月。“这是我重要的一步,让我明白到,原来没有手去弹奏也可以,对音乐家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手,而是耳朵,你要知道发出怎样的声音。”

来自香港的母亲是殷兆基的重要支柱。

拉出一曲改变人生

加拿大政府对残障者支援不错,医院有工程师为残障人士设计相应工具,他曾获得度身订造的游泳义肢和抓紧脚车手柄工具等,政府与慈善基金各负担一半费用。为了学习小提琴,父母再带他求助,最后做出一个非常简单的手臂套,加上泥胶和改造琴弓,让他能舒适稳定地拉奏,这个工具一直使用至今。

成功拉出一首曲子后,他的人生从此不同。“突然之间,我的世界改变了,其他人不再因为我的外表论断我,开始聆听我的声音。”小时候他很害羞,学习音乐后慢慢建立自信,尤其参与学校管弦乐队时结交了不少朋友,他开始敢于表达自己,朋友们也认识更多他残障以外的特质。“音乐是一道大门”。

家人不惜金钱为殷兆基寻找最好老师。“成为音乐家并非最实际的职业道路,因父母全力支持,他们都很相信我,我很感激。”

在音乐中,殷兆基感到别人看到真正的他,也能更深层地跟他连结,成为不断进步的动力。进步神速,学习小提琴数月后,他就公开演奏。“第一次上台,我非常紧张,也很兴奋想跟人分享自己的苦练成果。”数年后他开始专业演出,压力不小。“克服压力没有他法,只能靠不断演出,慢慢适应。我也会跟自己说,已经很努力,尽力去超越自己吧!”

殷兆基小时候尝试吹玩具笛。

每人都會經歷殘疾

殷兆基认为,每个人一生中总会经历某些残疾,因为变老或意外而失去某些能力,难以再继续做喜欢的事。“以残疾为中心的音乐故事,其实也是以所有人为中心。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性,无论置身什么处境,皆可以拥抱希望,做出美丽的事。”

殷兆基强调,残障并非要“克服”障碍,而是发展不同特质的起点,就如贝多芬失聪后写出《第九交响曲》,将困难变成把音乐昇华契机,创造力更惊人。

他常邀请别人闭上眼睛聆听自己的演奏。“你依然可听到音乐的美。要到达终点,每个人都有自己方法,就算你有两只手,也有手长手短、天生僵硬或灵活的差别,关键是我们能否接纳每个人的特性,聆听彼此的独特声音。”

殷兆基(右)笑言未来想突破自己,尝试拉奏大提琴,左为大提琴家马友友。

缺陷鑄成獨特風格

现年40岁的殷兆基,其音乐才华很早就得到认可,16岁以全额奖学金入读世界知名的美国柯蒂斯音乐学院(The Curtis Institute of Music),随后入读美国耶鲁大学与哈佛大学,并成为全职演奏家。由于前臂短,他的琴弓角度和使用幅度受限制,却形成了独特拉奏风格和声音。

“我没有很多关节去做出其他人能做到的握弓技巧,去与小提琴琴弦保持直角的角度,我只能用扭曲的弓拉奏,不是最有效的发声方式,琴弦并没有产生足够共鸣。而且我无法用尽全部的弓,只能用大约六成,因此琴弓要更频密替换。除此以外,我和其他演奏者没分别。”

演出时,他偶尔会碰上技术问题,要用特别方法解决。“例如稍微调整音乐,或者请合奏乐团帮忙演奏拨弦部分,不过,我从未遇过因为身体限制而不能演奏的乐章。最大挑战是如何奏出好音乐而已,要找出一种更诚实的方式演奏,同时带出个人观点。”

殷兆基(箭头所指)对音乐充满热情,经常以独奏家身份到世界各地演出。

喜獲偶像私人指導

作为独奏家,他自言每天面对很多挑战。“台上演出每一秒的背后都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经过很多挣扎。”演奏以外,他兼顾不少音乐教育工作,并设立帮助残障儿童学乐器的计划,让他们可与普通孩子一起合奏。他想展示给孩子和其家长看,无论身体状况如何,都可以玩音乐。就如当初他之所以相信自己能成为乐手,是因为在电视上看到小提琴家帕尔曼(Itzhak Perlman)演奏。

帕尔曼因为小儿麻痹症影响活动能力,要靠拐杖和电动车行走,却能成为知名小提琴手,拿下多个格林美奖和艾美奖,是殷兆基儿时偶像。他记得大约14岁时与帕尔曼第一次见面。“他趁中场休息接见我,听我演奏,更在我的琴谱上签名,鼓励我拉下去,我把这张琴谱珍重地镶裱起来,挂在谱架上方,每次练习都能看到。”随后他顺利入选帕尔曼在纽约开办的暑期大师班,得他私人指导,如梦想成真。“他演奏出色之外,一直很支持残障学生,虽然大家身体状况不同,可是我希望有天能到达他的高度。”

其他人的异样目光,他从不介意,“其实我希望人们可以用不一样目光看我,也让他们明白,不一样是很美妙的事。”他从不掩藏右臂,每次出场都介绍自己的残障身份,因为让残障人士学习音乐,登上殿堂,机会得来不易。“想别人能更正面地关注这一个群体”。他期望自己能引发社会思考更多“残障”涵义。“社会就是要去包容所有人。而我的工作只是播种,虽然未必一下子看到成果,能创造一些火花也不错。”

在演奏外,殷兆基(左)热衷教育工作,希望用个人经验影响更多人。

生活瑣事難不倒他

在成长过程中,殷兆基没有遇过太多歧视,反而让他不习惯的是旁人过于热心帮忙。很多琐事如开瓶盖、绑鞋带、拿重物等,他锻炼出自己的应对方法。

“如果我有需要会开口求助。我不希望别人用‘残障的他能做什么’来看我,而是单纯觉得我拉得好不好,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经常世界各地到处跑,他非常忙碌,却不想停下步伐。“残障是一个国际议题,无论什么地方的人都能有共鸣,我希望能尽力透过音乐分享相关讯息。”他笑言,有时连睡觉、做运动和见朋友都不够时间。“幸好我能在飞机上睡觉,无论去到哪个地方,我都可以跑步。”他比普通小提琴手用上更多肩膀力量,因此会特别做相关训练,例如游泳。“我也很喜欢看视觉艺术,能激发音乐灵感,是头脑和创造力的锻炼。”

一个人在路上,远离家人,可是他不感觉孤单。“无论去到什么地方,都总能认识很多朋友,有时我甚至更享受独处和练习时间,我觉得这是生活的平衡之道,你要寻找跟自己舒适相处的方法。尤其每次表演经常要倾尽所有,更需要与自己有更多内在交流,去反思更多,不然很容易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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