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副刊

凝住時間 推動保育 標本師看破生死

與一動不動的標本對視,儘管知道那肉身已死,仍不免心存震懾,甚至敬畏。定格的姿態,有的無聲訴說它的族群歷史,有的寄託了主人對它的眷戀,甚或肩負着保育的重任。在標本師的技法下,時間凝住了,肉身從此留在某個瞬間,引發大家思考生與死、珍惜與破壞、放下與擁有等對立的問題。

記得emoji那蓝色蝴蝶符号吗?它的学名,其实叫“大蓝闪蝶”,在谢致颖的工作室“Terra House”内,数十只杳无气息的大蓝闪蝶,牢牢固定于标本箱内,沉寂静默,但湛蓝的身躯仍闪亮得刺眼,“好多人来到都觉得惊讶,原来现实中真的有这种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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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绚丽蝶海,由非洲、南美、印尼等地的品种组成,全是在自然死亡后,通过致颖一双手,化为永不腐化的标本,“它们会经原产地的动物保育组织采集再销出,越洋到我这里。”这工作室好比一个蝴蝶馆,素净的网丝蛱蝶、形似落叶的枯叶蝶、黑中带绿的琉璃翠凤蝶等,一片片纤细身躯被分门别类,等待有心人认领。

标本师属冷行业,除了因为没正式课程可读,人们对动物标本的接受程度,亦不如外国般开放。要不是致颖当年去了法国的博物馆实习,认识到标本世界的万千姿态,多半也只会安分当一名道具制作师。“当时在演艺学院读道具制作,常做雕塑,会研习肌肉的走势,也喜欢画动物、雕动物的纹理。到了法国,第一次尝试制作昆虫标本,就觉得有趣。”毕业后她再到英国学师,花3天时间学懂处理被车撞死的松鼠──先剥开皮肉,修好碎骨,换上玻璃眼珠,成品一副尾巴竖起、捧着松果的可爱模样,栩栩如生。

看不过道具行业浪费 毅然转行

刚着迷不久的爱好,何以能取代学习4年的专业,成为她理想的终身职业?原因之一,是致颖作为环保分子,早就难忍道具行业的浪费。一旦拍摄或是展览完结,一大片塑胶或雕塑就沦为垃圾,“我这才发现原来我读完这学位,是会一直制造垃圾,我觉得很不舒服。”标本却是死而不朽,保育的影响力直达下一代。秉持减废原则,她甚至留着办学生展览时的剩余物资,例如那时的珍珠板就成了现在用作蝴蝶定型的展翅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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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处理道具到处理“遗体”,从拿雕刻刀变为拿解剖刀,哪怕有血有肉,致颖都处之泰然,“在皮毛下,像看见东西最原本的面貌,反而有种感觉,每个生命都是一样的。”她就像找回自己的“本命”般,“自幼我就喜爱动物,养过蜥蜴、变色龙、狼狗,小时候爱看Discovery Channel的纪录片,亦会到农场做义工,整理昆虫展馆。”可幸是读书时所学的雕塑功架和美感判断,也能派上用场。

蝴蝶运抵后多数呈折叠状,而且干身薄脆,容易折断,需先将之放在有消毒酒精的箱子内软化及消毒。

蝴蝶软化后,将大头针垂直刺进虫身以作固定。

将蝴蝶移至展翅版的凹槽上,慢慢展开其翅膀。用牛油纸盖着蝴蝶,在翅膀边以昆虫针固定牛油纸。待约一周左右,蝴蝶定形及风干后,再作裱装。

拿捏動物神髓最花心思

致颖形容,做标本是科学与艺术的结合,以剥制类标本为例,先在动物身体涂上药水消毒,像宰鸡般剥离皮肉,再往体内塞进填充物,最后修复伤口及定形。讲求生物、化学知识的程序,致颖靠熟读解剖书及实战恶补,反而是拿捏动物的神髓最花心思,虽然只是用针设好关节动作,再动几下刀修饰表情的作业,她却是仿似如履薄冰般。这也是以往做雕塑的背景,教她如此注重成品的神态。虽然有好些宠物主人给致颖传来照片,希望她能为已逝宠物制成标本,她大都推辞不接,因为宠物标本与原照永远存在着距离,那姿势、那个眼神,与其牵强制作,不如留白。

由于公众较易接受,致颖现只专注制作昆虫标本,讲求的,是动手时轻巧与否。蝴蝶、飞蛾、竹节虫等昆虫在运抵后,统统呈折叠状,干身又易碎,要在消毒药水中待一星期,软化了才可摊开整理姿态,然后再等一星期方可裱装,“工作是重复又重复的”。她做雕塑出身,其实心痒痒想做剥制标本,只是时机未到,唯有继续以谦卑的态度,礼待这些远洋而至的翩翩物种,许它们一个澄明的空间,准确刻印它们长长的学名,让更多人有机会细细体会自然界的美丽。

栩栩如生的观音鸟剥制标本,毛发软滑,形似飞翔。

李健文曾做不少骨骼标本,如乌龟、变色龙、蛇。

爲寵物制標本 留住它最美姿態

“我本身养开宠物,当它离世了,好想留住它最美丽的姿态。”在facebook经营“肥文标本馆”专页的李健文,做了标本16年,从自家离世的宠物做起,及至猫狗、爬虫类,基本上大部分常见的动物,他也懂得制作剥制或骨骼标本。无论是教学的意义、情感的付托、事业的发展,标本制作的各方面也叫他着迷。

中一那年,李健文的一只宠物离世,促使本来就对爬虫类动物有浓烈兴趣的他,踏上自学标本的遥遥长路。在那玩ICQ的年代,“网上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资料,图书馆也难找这方面的参考书。”起初他用死去蟑螂或老鼠试验,也会到菜市场买来羊头、猪头、濑尿虾等尝试。试过因药水酸性太强而灼伤手,也试过误算药水浓度而溶掉标本骨头,无数次失败后,渐渐无师自通。“将成功作品贴上论坛,有人留言叫我帮他的龟做标本,我不敢接人家离世的宠物,那责任很大,但那大叔说没问题,着我放胆一试,我就大胆试了。”成功制作第一只标本时,李健文只有15岁。

他不讳言,雕琢宠物标本的神情很费神,“小鸟收起了翅膀,就没神气。乌龟合上了嘴巴,也没打开嘴那么好看。甚至是这濑尿虾,不伸出前脚就会显得笨掘”。

说到最让他头痛的一次,是湿地公园的委托,“2.8米长的一条蛇,逾千条骨,反复风乾又浸药水,做了两个月才完成。”他掏出手机,展示与标本的合照,屈曲蜿蜒的蛇骨旁,正是穿着汗湿T恤、却挂着灿烂笑容的他。

“封刀”后,李健文仍会做标本维修和植物标本工作。

無奈“封刀” 轉行理髮

少年得志,退下也快。李健文去年宣布“封刀”,基于私人理由,从此不再为动物开刀。问到原因,他有口难言,只说制标本作为他的志趣兼事业,是他一生最爱,“就算有波多野结衣来换我也绝对不要。”

无奈放下解剖刀,他转行开理发店,与标本的连结,剩下维修标本一环,应对碎裂或虫害等小问题。没冷气的街坊商场里,他喝口啤酒,平静诉说起封刀的事,心中的难过像已超度不少,也许正如他从标本学到的道理,“(宠物)死了,现在也不会怎么伤心,都是生命的过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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