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周刊副刊

【這裡那裡】不是盘点只是感激

妈妈病逝8个月后,我才读到Ted Kooser的〈噩耗〉,读完恍惚半天。想起妈妈病逝三个星期之后,我第一次回到曼谷,恍恍惚惚拖着行李穿过入境大厅,忽然才意识到,再也没有人等我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了。

这个题目是我从韩丽珠的脸书借来的。说得确切一点,是偷来的,因为没有得到韩丽珠的同意。只有问过对方才能说“借”,没有问过只能说“偷”。我是读了韩丽珠的脸书贴文之后,贴文标题〈从23到24 :一些微小而重要的事〉,我想我也可以写点什么,关于2023年发生在我身上的,微小而重要的二三事。我一直很喜欢萨拉马戈追忆自己童年往事的《微小记忆》(Small Memories)这本回忆录里的题词:“原谅我,如果这些对你来说微不足道的事,对我来说就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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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4月5日晚上,妈妈离世。她生命中最后一个4月只有五天。第六日的清晨,天空特别的蓝,当时坐在我家楼下的咖啡店某个角落,靠窗,我拍了一张天空的照片。然后想起美国诗人Leila Chatti这三行诗:“有些事物那么庞大,它们接纳了又接纳,/大小依旧完全一样。/黑暗就是如此;悲伤也是。”她写的是大海,无数难民没顶的地中海,但我觉得天空也是。

而我在另一个美国诗人Andrew Hudgins〈给父亲的挽歌,他还活着〉这首诗里找到慰藉:“他准备好了。我没有。我无法/愉快地对他说再见/仿佛他是为了让我往后的旅途顺利平安/而踏上旅程的。”但我要到妈妈离开我们之后的第七日早上,同一间咖啡店,同一个靠窗的角落,我才恍然,从今以后,我想坐在这里多久都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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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病逝8个月后,我才读到Ted Kooser的〈噩耗〉,读完恍惚半天。想起妈妈病逝三个星期之后,我第一次回到曼谷,恍恍惚惚拖着行李穿过入境大厅,忽然才意识到,再也没有人等我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了。而在妈妈病逝的4年前,我曾经把Adam Zagajewski的〈那一天〉译成中文,因为它也深深触动了我。两首诗都让我想要放弃自己的一首诗,我在这首诗里重新经历一次妈妈死后的第一个早晨。但我没有。我需要它。我们可以在他人的诗里寻求慰藉,但我只能在自己的诗里弥补缺憾。我只能在自己这首诗里和我成为孤儿的第一个早晨相伴。这首诗有它存在的必要,至少对我来说,但我希望对你亦然。

然后是失去妈妈后的第一个母亲节。然后是失去妈妈后的第一个端午节。然后是失去妈妈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失去妈妈后的第一个生忌。失去妈妈后的第一个冬至。失去妈妈后,我度过的第一个母难日。失去妈妈后的每一天每一天。越裔美国诗人Ocean Vuong在访问中谈到他母亲的亡故:“自从失去她后,我感觉我的一生只活在两天,如果这说得通的话。你知道的,就是今天,她不在了,和广阔无尽的昨天,她还活着。”

(文/ 圖:野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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