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也喜欢奥地利导演汉内克（Michael Haneke）摘下2012年康城影展金棕榈的《爱慕》（Amour），然而那不过是他编织的情节，他要讲述的是爱情远比我们想像中的矛盾、复杂，甚至残忍。但现实中不是每段爱情都有这样戏剧化的收场。《吾爱：六个真爱故事》就很平凡，一点也不千回百转，但比任何虚构更加令人低回。六部片子当中，我最喜欢日本和韩国这两对老夫妻的故事。画面最美的是印度那部。
《吾爱：六个真爱故事》（My Love: Six Stories of True Love），六部纪录片都没有俊男美女，没有荡气回肠，只有老态龙锺，只有日常生活，普通，平淡，琐碎，同眠，共餐，散步，开车，交谈，合唱，争吵，亲吻，求医，复诊，工作，出游，回家，爱是动词，不是名词，不是感觉，不是激情，如胶似漆只能持续一时，相敬如宾才能维系一生，真正的浪漫不在于玫瑰钻戒马尔代夫，真正的浪漫是愉快地唱歌的时候有一个人跟你合唱，是吵架的时候其中一方先主动地拥抱另外一方，是他趁老伴还在熟睡的时候到厨房里为她煮好早饭，是他和她一起极目眺望日落光景，是为夫的心疼为妻的背痛而到菜田里把她强拉回家，是老夫妻计划到海边去度假，他怂恿她穿得性感一些，虽然无法像年轻人那样畅泳海中，但他们还能够携手赤足踩踏浪花，两个小孩一样。
也会放闪，也会肉麻，也会互相龃龉，也会彼此抱怨，但你看了只会不禁莞尔，甚至羡慕，羡慕他们能够长久相伴，五十九年，六十年，四十九年，四十七年，四十三年，四十二年，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一生不够为这段情，虽然其中一方也会背叛另外一方，另外一方也不否认自己嫉妒，虽然老夫也会调侃老妻，我离开了之后，你怎么办，找另一个男人是吗，老妻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答是呀，老夫笑了，说你也太有精力了，生命是沉重的，然而他们懂得如何举重若轻，他们不懂时下有些人在一起一年两年后便分手，便换伴侣，认为这种感情简直胡闹，没有逆耳忠言，没有金科玉律，若被问及有何秘诀，也只是平实地回答，我们各司其职，我负责照顾孩子，他负责打理农场，我认为当我们聚在一起，真的非常难得，另外一对伴侣的看法是，我们不想让人以为，只有两人全然整合协定，幸福才有可能。
Netflix的纪录片这个系列，我先挑了美国、日本、印度三部来看，看完突然想到，怎么都是夫妻，没有夫夫或者妻妻，后来我才发现巴西那部，讲的就是一对妻妻，她们已经老了，丑了，行动反应迟缓，身体毛病不断，两人和一大堆子嗣住在巴西拥挤、破落、肮脏、杂乱的贫民窟，每次入出都要拾级上下，每次气喘吁吁回到家里，相拥，互吻，感觉就是历劫归来，感觉就是久别重逢，在这一刻她们比年轻的时候还美，谁说贫贱夫妻一定是百事哀，在她们四十三年的爱情里，这句话比她们浮肿疼痛的双脚更站不住，当然她们有她们的哀伤，但她们也有她们的快乐，例如说当她们沿着并非一条平坦直线的人生道路，一脚一脚地走向她们平凡的梦想，在穷乡僻壤买一块地皮，盖一所自己的房子，有一次，她们透过尚未修葺的窗口张望户外绿意饱满的院子，那一刻的幸福比什么都真切。
（文／ 圖：野東西）
光明網促請讀者及網民，共同維護言論自由精神，營造理性交流環境；任何人身攻擊、鼓吹種族與宗教仇恨、誹謗與造謠等留言，皆不代表本網站立場。 本網站有權刪除任何違反此原則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