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風景】省吃儉用留錢給子女

對老媽來說，有子女孫子常陪在側，不靠子女奉養而吃穿用度不憂就算是好日子，這也是很多老人家的想法，但我寧願她舒舒服服的愛吃什麼就買什麼、愛出去走就出去走，活得自在一點，而不是一年到頭都是省省省，以及如何省錢挖錢出來給子女。

聽說很多老人家覺得自己大限將至時，會向子女交待後事，以免日後分家產時鬧得雞犬不寧。個人覺得，這句話有問題，因為大限何時至，其實我們這種凡人很難預測的，除非是特殊情況，比如癌症末期、久病纏綿床褥，或是醫生有了診斷，否則的話，沒有人知道大限幾時會到來。

雖然老媽沒有多少身家，但她從很多年前就開始交待後事，如今前後差不多交代了六七次，每一年翻來覆去都是同樣的事情，老實說，我聽到麻木了。早在六七年前，在她覺得自己可能活不久之後（不懂她的靈感來自哪裡），老媽就開始輪流找子女交待後事，從銀行存款到金飾到現款，她一一指出收藏在何處，以及要留給誰，我們聽了只有點頭應下，幾乎是每一次生病，她都要交待一輪，生怕自己挨不過去而留下遺憾，事實上她的身體比她想像中來得好，去年健康檢查時醫生也說以八十多歲的老年人來說，她的健康維持得相當好，體內器官仍在操作，距離她一直以為的大限將至還很遠。

從來不懂善待自己

很多老人家省吃儉用了大半輩子，臨死之前想的卻是把積攢了大半輩子的好東西留給子女，我理解她的想法，卻不贊成她的做法，因為我們有手有腳，又有工作和養老金，如果老媽要留衣食做紀念，沒問題，但如果是刻意省吃口糧和花費來儲錢給子女的話，則沒有必要，即使我們拿了也用得不安心，因為那是真正意義上從老人家的牙隙縫中搶錢，所以我常常勸老媽，各人頭上一片天，下一代有下一代的幸福，不需要她的血汗錢，與其千方百計的留錢給子女，倒不如善待自己，把晚年過好。

其實天下的媽媽都是一個樣的，就是一個為子女想很多，卻為自己想很少的人。不管是善待自己，還是把晚年過好，對老媽來說都是十分陌生的概念，因為她從來不懂什麼叫做善待自己，更加不明白怎樣把晚年過好，她反問我，難道她的晚年過得不好嗎？我不懂怎樣回答。對老媽來說，有子女孫子常陪在側，不靠子女奉養而吃穿用度不憂就算是好日子，這也是很多老人家的想法，但我寧願她舒舒服服的愛吃什麼就買什麼、愛出去走就出去走，活得自在一點，而不是一年到頭都是省省省，以及如何省錢挖錢出來給子女。

在她的觀念中，養大子女、子女打拚出了成績就是天大的本事，至於自己，有得吃有得穿就算了。在她的觀念中，“穿”，就是一件衣服縫縫補補了十多年之後，還不肯丟棄，她很自豪的告訴我，她的衣服褲子都是穿了十多廿年，如果我非要買褲子給她，不是買了不穿就是拿去送人，至於“吃”，吃魚只吃魚頭、吃雞只挑有骨頭的部位，就是她奉行多年的“吃”，在她的眼中，永遠是別人比她窮、比她可憐，因為她有得吃又有得穿，而且孩子都在身邊。有這樣單純又固執的老媽，是幸也是不幸，因為我寧願她開開心心的過日子，也不要她千省萬省一心只想着死後要留下多多衣食。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容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