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那些生活不能自理，飽受病痛折磨的人來說，活多一分鐘等于痛苦多一分鐘，長壽對他們而言是折磨，老媽覺得活太久沒意思，最好可以早點走……
長命，到底好不好？這個問題不難解答，很多人都覺得長命不是壞事，生日歌不是有得唱，福壽要與天齊嗎？古時的皇帝要萬歲，皇后只能稱九千歲，所以長命百歲是很多人想求，卻未必求得到的。但是長壽，真的適合每個人嗎？我的老媽，最近身體狀況算是不錯，不錯的意思是日常生活可以自理，偶爾可以走幾步路，大多時間需要輪椅代勞，所以她的活動範圍只在家裡頭，大多時間是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休憩養神，晚上進房間睡覺；以前她最愛蒔花弄草，如今已經力不從心，有時連走出大門都有心無力；以前她最愛吃硬飯，如今只能吃軟粥；以前她最愛和人聊天，或是看報紙，現在耳朵半聾，有時聽到有時聽不到，所以她減少打電話和老朋友聊天的次數，看報紙倒還可以，但精神不濟，最多只看半小時就要躺下休息。
自從二姐走后，她常常長吁短嘆，老天爺為何給她這樣長命？她已經活夠了，隨時都可以走，走得毫無遺憾。剛剛她才坐在沙發上發呆，我經過問她，做什麼一天到晚發呆？老媽說她歡喜不起來，因為什麼都做不到，日子很難過。
隨着家族長輩一個接一個的離開，如今老媽的輩份最高，她的兩個姐姐一個妹妹全走了，老爸離世了超過十年，老爸的五個兄弟只留下一個，其他的都不在了，老媽為數不多的老朋友在這幾年也陸續離開，如今還剩下一個，這個老朋友的健康情況和老媽差不多，但她雙耳皆聾完全聽不到聲音，所以久久一次，她的女兒會打電話向老媽問好，以及報告彼此的近況。老媽說，到了她們這個年齡，聽不到聲音也是沒辦法的事，還可以自理生活不需要人服侍就要偷笑了。而老家新村的老人有的不敵疫情，有的本來就患有慢性病，在這幾年內，和老媽同輩的老人家都一個接一個的離開，前幾天又有一個九十多歲的老人家去世，我告訴老媽，巴剎賣雞佬的媽媽去世了，她說九十多歲人，也是時候了，叫我送五十塊帛金過去。
親人都早走 還有動力活嗎？
以前老媽一年一定會進出醫院一兩次，這幾年倒是沒有，疫情嚴峻，遠離醫院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我們監督她的服藥量，以前她是自己做醫生加減藥，不遵從醫囑，只要她覺得自己情況很好就不吃藥，反之就吃一點藥，很會自作主張，所以她每一回進院都是同樣的問題：血壓過高，營養不良，睡眠不足，不過老媽患有輕微憂鬱症，長期失眠，需吃安眠藥。
如果一個人長命百歲，但他的伴侶、同齡朋友，甚至是孩子統統比他們早走的話，還有活下去的動力嗎？我不懂會不會有這麼的一天。剛走了一個二姐，我已經覺得天崩地裂，世界末日到了，如果有一天我的伴侶、家人和孩子比我早離開的話，我不懂還撐不撐得下去。對那些生活不能自理，飽受病痛折磨的人來說，活多一分鐘等于痛苦多一分鐘，長壽對他們而言是折磨，老媽覺得活太久沒意思，最好可以早點走，而我的二姐與病魔奮戰至最后一分鐘，直至臨死前還說她不想死，她要活下來，惟最后仍是不敵病魔。生死這個問題，從來不是人定，是天意。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容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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