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段不能走路的日子裡，她每天都擺出一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愧疚萬分的樣子，認為她給我們製造了天大的麻煩。原來她的心理病大於生理病，她害怕拖累子女的恐懼甚至壓倒了對健康的渴望，造成她的極度不安……
說真的，老媽不是一個聽話的病人，雖然進出醫院多次，但仍不遵從醫囑，擅自停藥或是減少藥量是常事，所以病情時好時壞，直到有一天我發現不對勁檢查她的藥劑量，才發現一直以來她不時減少，甚至停止服藥，只要吃了相關藥物覺得身體不舒服就減少藥量、停藥，或者是自我感覺良好的時候，也自動停藥，當我問起來的時候，她卻假裝一問三不知。原來我以為老媽很聽話，孰不知她是醫生口中最不聽話的病人。以前我不明白為何她老是陽奉陰違，一邊嘴裡答應醫生要好好吃藥，轉個身卻又是自己做醫生，後來我才明白原來她認為藥有三分毒，所以能夠少吃就少吃，不吃更好。這個道理我也懂，但關鍵是慢性病不吃藥控制不行，而且她的藥量還是最低的。
老人不願成為別人的負擔
最近這一陣子，由于膝蓋關節腫脹，她無法行走，對一個不願麻煩家人、一向自立自強的老人家來說，不能走動無疑比世界末日更可怕。在這段不能走路的日子裡，她每天都擺出一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愧疚萬分的樣子，認為她給我們製造了天大的麻煩，所以她吃不多、睡不好，精神很差，導致病情更加嚴重，我才發現原來她的心理病大於生理病，她害怕拖累子女的恐懼甚至壓倒了對健康的渴望，造成她的極度不安，這絕對不是言語或行動上的安慰可以減輕的。
很多老人不願意成為別人的負擔，更不希望自己成為子女卸不下的包袱，問題在於世事命運的安排總有你我意想不到之處，而不是個人願意或不願意的事。優雅到老，每個人都渴望，但是即使好好的保養照顧身體，也未必能夠優雅到老，最簡單的，不小心跌一跤可能就改變了一個老人的命運。
對於老媽的心理障礙之謎，我百思不得其解，好比今天早上，由於我要載大花去學校考試，一大早就出門，無法看顧老媽，於是託了留在家上網課的小花早點起身沖奶粉給老媽喝再推她去漱洗。可是我清晨六點起身的時候發現二廳和廚房燈火大亮，原來老媽一大早就爬起身自己沖奶粉喝，她還很自得的告訴我，她不止上了廁所，還把所有該做的事都做完了，讓我放心載大花去考試。我當下的情緒很無奈、心很累，為了要提早兩個小時醒來，她應該犧牲了一個晚上的睡眠時間，本來精神不振的她，接下來應該會昏睡一整天，而且她的膝蓋還未完全痊癒，萬一上廁所不小心跌倒的話，怎麼辦？太危險了。這不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我明白她是不願意拖累麻煩我們，卻不理解她的想法，因為本來輕盈得如舉手的小事，卻變成了沉重如大山，讓我自省是否是我的態度讓她失去了安全感。
其實父母和孩子的關係應該是互相依賴的，小時候孩子依賴父母，父母老了依賴孩子，我們也一再反覆告訴老媽，人老了就需要子女的照顧，就像我們小的時候她照顧我們一樣。俗話說，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既然父母關懷子女是一輩子的事，那麼子女照顧父母也應該是一輩子的事。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容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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