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周刊副刊

【自遊自在】人与物情难断

在被物重重包围的世界里,我唯一确定的是,如果我放任不管,它们的寿命将比我长。时间永远站在物的一边,正如博物馆里展示的物,它们都长生不老。

挨年近晚时分,也是众物的死期。房子越住越小,物和物和物,像是贪婪的毛虫,不断啃食着生活的空间。床边的小架子堆满了书,抽屉里躺着千丝万缕的数据线和无数主人面孔已经印象模糊的名片。越来越少写字,笔却莫名其妙的越来越多。未拆封的书永远比读过的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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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曾经看起来颇为天真柔顺的毛虫,一转眼将会蜕变成笨重的蝶,坠落四周,欲振乏力。早没有生命迹象了,我把残局都收拾在储物室里,看不见就不存在。

人和物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只是理性的实际用途,我无法理解为何自己需要买那么多的碗盘,那么多看起来同款的长裤和外套,我舍不得丢弃,但又无法保证我会再看它一眼。它们的存在提醒自己冲动可以那么容易获得满足,又那么容易消亡,需要再次被满足。“满足”这个词很有趣,要满才会足。而满,有不留余地的意思。被物件填满的空间,会令人满足吗?

书桌上就摆满了各种旅行时购买的物。

新加坡作家吴伟才提到了他小时候用过的揹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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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永远站在物那边

新加坡新闻上经常报导囤积者的故事,案发现场似乎总是在老旧的组屋单位里,他们不少是孤苦无依的老人。报导的遣词用字多为负面,如冠上垃圾屋、蟑螂屋之类。如果我们用艺术爱好者的眼睛来看,囤积者囤积物品,像不像是一种失败的行为艺术。这让我想起中国艺术家宋冬一个有名的艺术展《物尽其用》。创作者是艺术家的妈妈。自从老伴去世之后,母亲十分难过,家里的物件越来越多,宋冬就把母亲囤积的物品分门别类摆好,场面震撼。一些人的不舍可以那么琐碎,那么日常。它们展示了匮乏时代的节俭,也似乎向我们透露,每一件物品和“收藏家”的关系,代表着只有自己才能解读的回忆和固执。

我们留下物,为自己制造虚妄的安全感。总有一天,我会再次需要这潜水镜和蛙鞋,带领我潜入那无边的蓝,纵使我已经好多年没想要潜水了。我现在无法确定我是不想,还是暂时不想。在被物重重包围的世界里,我唯一确定的是,如果我放任不管,它们的寿命将比我长。时间永远站在物的一边,正如博物馆里展示的物,它们都长生不老。

曾祖母留下的三寸金莲,透露了过去女子一段艰辛岁月。

平平无奇的老碗因为有了家人的故事,在受访者眼中就与众不同。

对某人某物恋恋不舍

我们会物化人,也会“人化”物。对某些物的恋恋不舍,像是对某人放不下。我们能放下人,也就能放下物。但那些美好的故事,总会伴随着物而来。有了故事,物就不会是身外之物。

于是我和朋友制作了一个播客节目,找来了20名新加坡人,谈一件对他们有意义的物件,不少物件其实都是日常之物,比如家里妈妈用的缝纫机、搬家时不舍得丢掉的碗盘等等,希望通过这些物件记录下一段个人的新加坡故事。

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到Spotify和Apple Podcast搜索“物说新语”收听。

在新加坡书店里展出《物说新语》受访者提到的物品。

(文/ 圖:葉孝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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