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蘋果最終還是要入住養老院，極可能餘生就將在一間通常是狹隘、逼仄、陰暗、無望、瀰漫病痛呻吟與死亡陰影的房子裡度過，真是讓人萬分難過卻又無可奈何。
由於她鍥而不捨每隔兩三天便追問報稅的事，即使區區答了又答說已呈報，而且再次附上稅收局的報稅收據讓她安心，仍是未能化解她的擔憂，於是便問海歸弟何以如此，以及該怎麼辦。
已成了艇民的海歸弟，其答覆卻令人傷感：“沒辦法，是控制帕金森症狀的藥物所衍生的副作用。那種藥會誘發精神混亂，而且還會產生幻覺。可是不吃又難以控制顫抖。”
“夾在惡魔和怒海中間，試問還有什麼選擇？”海歸弟問了此個左右為難的問題。
啊，真是預想不到。原來小蘋果當初為何曾經堅拒服藥，是已經知道會有這麼嚴重的副作用。
難怪有次區區去探望她時，只見到她一臉寒意，問她近況可好也不答話，甚至還口出惡言，嚇得區區不知如何應對，只能忙問她到底為了何事。
她說了一堆話，全都是指責。事隔多年，已不記得她說了些什麼。在他們仨的小公寓單位逗留了一會，咱們仨便告辭，帶着滿腹狐疑。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麼天條，讓向來每見到咱們仨上門便笑容滿面的小蘋果盛怒若此。
過了兩天，她傳短訊過來道歉，為自己日前的惡言相向解釋，原來是藥物有時會令她情緒失控。但既已開吃了，也已經沒有回頭路。
聽了真難過。逐漸失智的老母親會讓她如墜入阿鼻地獄，而長兄也不時需送院救治，她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實在不敢也不忍想像。
這解釋了為何她在敘述兩名至親已逝世的令聽者心痛消息時，心情何以會如此平靜，連一絲悲慼也沒有的緣由。她終於可以放下了。
至2019年3月，一日收到海歸弟的電郵，告訴區區其姐自2018年9月開始情況已不能受控，變得已失去自理的能力，因此需要住進護老院。
他為了姐姐住院之事來馬辦理手續，並且已找到收容她的地方，是一間私辦的養老院。
住進養老院當天便出事
見到獨立生活能力逐漸衰退的小蘋果已找到有專人護理的新家，區區總算放下幾年來的隱憂，以為老友記從此可以安心過日子。
殊不知她在住進養老院當天便出事。據海歸弟告知，小蘋果一看到她房間裡的冷氣機，竟然立即提了桶水進來淋在冷氣機上。原來她誤以為那是枚炸彈，因此打算將炸彈淋濕以阻止它發生爆炸。
區區看到電郵寫至此處，根本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事，小蘋果的幻覺，竟然已到了這等完全失去認知的程度。
海歸弟接着寫道：“療養中心立即便下逐客令，說他們不能繼續收留我姐，要求當天便帶她離開。
“後來經過我的懇求，說我會帶她去看精神科醫生，讓醫生開藥治療她的妄想症。中心的管理人這才答應通融多幾天，看她吃藥後會否回復正常。
“現在看來她已ok，中心也同意繼續收留她，現在我也比較放心了。
“再過一個禮拜，我也將回去洛杉磯。我回去後，希望一切安好。再談。”
小蘋果最終還是要入住養老院，極可能餘生就將在一間通常是狹隘、逼仄、陰暗、無望、瀰漫病痛呻吟與死亡陰影的房子裡度過，真是讓人萬分難過卻又無可奈何。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梅淑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