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唱完第一段主歌，狗都一直在吠，仿佛在投訴我幹嘛把它趕出去。於是，我忍無可忍，脫口而出地用廣東話罵了一句：“Wow wow wow, wow咩?! ?! ?!”
曾經的我，做每件事都追求完美，容不下一點瑕疵。如果有出錯的話，我會重新做過。我覺得，如果可以把事情做好的話，為什麼要將就？
我在歐洲打工換宿時，曾經住入威爾斯一家超大的民宅。屋主有一個音樂室，里面有很多樂器，包括一台三角琴。我很開心，工作後每天都躲進音樂室里面彈琴唱歌，並且錄下視頻。每次彈錯，我都會重新再錄，錄到沒有錯誤為止。一首歌，我可能要反覆錄個七八遍，甚至更多，才能達到我要的效果。
有一天，我在音樂室里練習自彈自唱Boyzone的《Everyday I Love You》。宿主的狗狗本來依偎在我腳邊，阻礙我踩鋼琴的延音踏板，於是錄視頻時我就把它趕了出去，並且把門關起來。當我開口唱“I don’t know but I believe”時，門外的狗狗開始在吠叫“Wow wow wow！”
我嘴巴還是繼續在唱，可是心里開始不悅，暗罵道：臭狗狗，我在錄影，你可以安靜一點嗎？誰知道，它並沒有收聲，我唱完第一段主歌，狗都一直在吠，仿佛在投訴我幹嘛把它趕出去。於是，我忍無可忍，脫口而出地用廣東話罵了一句：“Wow wow wow, wow咩?! ?! ?!”那個視頻，把我罵狗狗的聲音也錄進去了。過後，我繼續錄，錄到完美為止。
當時的我覺得，沒有狗吠聲，沒有彈錯，沒有唱錯，就是完美了。然而，後來我看回視頻時，才發現那個有狗吠聲和我的罵嚷聲的視頻，才是最有記憶點的。狗狗好像是在替我和音那樣，只是當時的我都把它當成是噪音。短短49秒的視頻，現在看來很珍貴。它不但記錄了我在錄這首歌時發生的趣事，也讓我想起和狗狗們的互動，以及跟宿主相處和一起玩音樂Jam歌的點點滴滴。
那時候開始，我才發現，原來不是每件事都要完美的。有時候，不完美反而更真實、更有溫度、更有靈魂。
日前，我有幸被選中在杜韓念不看樂譜《Keep Going》慈善說唱會當女嘉賓歌手。能夠在海選中脫穎而出，這是我非常珍惜的機會。沒想到，開唱前幾天，聲音卻因為喉嚨痛和咳嗽的關系而變得沙啞。換作是以前，我一定會很煩躁，接受不了現實而並不斷地問：“做莫醬？”然而，人生就是這樣，很多事我們預測不了的。身體要在那個時候生病，聲音要在那個時候出狀況，我們也控制不了。
帶雜質聲音添傷感更有感覺
與其問“做莫醬”，不如想辦法該如何去面對和解決。那幾天，我吃了藥，喝了開聲茶，多休息，希望在演出前讓聲音盡可能地恢復。到了彩排時，我的聲音還是啞啞的，逼不得已只好降Key唱。對我來說，這是不完美的。因為，原調聽起來更清亮和有穿透力。然而，聲音沙啞了，把調子調低過後，我需要改變唱法，它給人不一樣的感覺。一把帶點雜質的聲音，加上低吟的敘述法，增添了多一絲絲的傷感，或許更符合《我真的受傷了》這首歌的感覺。
既然無法改變事實，就改變想法；既然受限於聲音的質感，就增添情感的傳遞；既然無法做到完美，那就好好地享受舞台。
那一晚，燈光暗下來了，吉他伴奏聲在耳邊緩緩地響起，出現在眼前的是接近1800個黑壓壓的人頭，以及隨着音樂擺動的熒光棒。我用不完美但真摯的歌聲，完成了期待已久的演出。那一刻的心情是——開心，愉悅，滿足，感恩。
隨着觀眾掌聲的響起，我站在台前跟大家深深一鞠躬。這不是我唱得最好的一次，但卻是最感動的一次。
我開始懂得欣賞，不完美中的完美。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梁韻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