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就是尷尬，我一照鏡子就覺得尷尬，只希望歲月可以沖淡憂傷，直到尷尬成自然後，我應該對髮線高和頭髮稀就不再存有任何感覺了。
看見老友陳文貴在臉書上載了一張四年前的舊照片，我留言一句：“那時你的頭髮比較濃密。”他回我一句：“你是說現在不濃密嗎？”
其實，我不是故意調侃他，我是觸髮傷情，觸及男人最痛，不禁感同身受，我的頭髮何嘗不是從濃密變成濃而不密，以前髮量驚人，現在稀疏可數，我家的浴室、客廳和飯廳的地上，都會看見觸目驚心的頭髮，老婆問：“是你的還是我的？”聽起來，蠻可笑，我說白頭到老的浪漫就有着這一種不可言喻的滑稽，笑完後，俯身拾頭髮，這是你的，這是我的，看看誰掉得最多。
以前對於掉髮這一回事，我以為我是免受其害，因為看見我爸爸老時沒有禿頭之憂，他的咖哩卜頭依然梳得高聳入雲，只是萬萬沒想到基因是一種很玄的東西，總是給你一點，不給你一點，我就是沒有遺傳到爸爸的厚髮，不過，聊以自慰的是我的頭還未去到禿光的地步，但是每天洗頭後看見落得一地的髮屍，隨着流水飄去，心裡痛得想向他們鞠一躬，聊表憑弔心意。
男人的髮線變高也是另一個無法可避的現實，照鏡子時，看見髮線步步高升，心裡擔憂有朝一日會不會變成清朝男人的清裝頭。有一次飯局聚會，剛步入中年的朋友突然後悔萬分地說：“不懂是不是年輕時笑Alan的髮線無比高，現在我人到中年，髮線開始往高處爬，可能這就是報應。”
當然不是啦，我沒有笑過別人的髮線高，我的髮線現在還不是一樣高高在上，這本來就是男人必須經過的人生階段，男人在發育時期經歷過聲音變粗的尷尬，沒想到變老時還須經歷第二段尷尬期，不要跟我說什麼“你不尷尬 ，尷尬的就是別人”這些騙人的話，尷尬就是尷尬，我一照鏡子就覺得尷尬，只希望歲月可以沖淡憂傷，直到尷尬成自然後，我應該對髮線高和頭髮稀就不再存有任何感覺了。
中間開界 不是心理變態
上星期我跟一個新客戶開會，他年近六十，但一頭濃密的頭髮令我羡慕不已，而且那一波一波的自然鬈，銀白層次分明，好幾次在會議中看到走神，我擔心他以為我對他有貓貓之意，我才把我的愛慕眼神收歛一下。
前兩天跟大佬李系德吃飯，他坐在我的正對面，他那一頭烏黑的頭髮也叫我嘖嘖稱奇，他跟我爸爸一樣梳個高高的咖哩卜頭，如果他不說他自己年過七十的話，旁人都會以為他只有六十而已，對於年老色衰這四個字，在他的身上起不了作用，李系德就是你係得，連歲月大神都冇佢符。
年輕時我的頭髮粗硬，根根勃起，現在我的頭髮變得異常溫柔，軟軟貼貼地垂了下來，加上我不愛梳頭，前額頭髮頓變劉海，髮界自然中開，我當然不是別人戲謔的“中間開界，心理變態”，而是這中開髮型的背後是垂垂老矣的悲歌，我的理髮師跟我說，年紀老了，頭髮的生命力也會弱下來，慢慢地，我的頭髮就會永垂不朽──我真的不喜歡永垂不朽這句成語，一看見永垂肯定唔慌好嘢。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曾子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