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媽媽火化後，我們就請她上了家裡的祖先靈位，在這行動限制的日子裡，每個早上我都會回去媽媽的家，幫她整理神龕，燒香拜拜，我也會跟她碎碎唸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說首相派錢，說我們都想念她煮的好菜，說買不到口罩，說我沒有夢到她，整間空空的屋子裡，就只有我一個人自言自語，我不懂媽媽有沒有聽見，我只是想跟她說說話罷了。就好像以前早上我載她回家途中，她也會跟我碎碎唸她的周邊事，說巴剎裡某某師奶的老公包二奶，說誰誰誰請她喝茶，說她追看着的中國電視劇的劇情，那時候我很少回應，只是靜靜聽她說而已。不過，有時候我們會為了一個課題起爭執，當然不是大吵大鬧，只是各持己見，我相信我的固執有讓她難過，事後我都會後悔，現在回想起來更加懊悔，媽媽的年紀都這麼大了，為什麼自己不順着她的意呢。
期望她會走進我的夢裡
那一天在靈前我跟她說了好多遍對不起，也是因為想起自己這些不聽話的事，媽媽閉上眼，臉容安詳，嘴角帶着笑意，我相信她是不會生我的氣，她是那麼疼我。
我上個月中了萬字獎，就給她五百令吉，她說她不要，她叫我自己留着用，我知道她心疼我一個人辛苦工作養家，我堅持要她收下她才默默收下。
還有另一件也是不久之前的事，她說這個星期五她要去我妹妹的家裡住一晚，我問為什麼這麼突然說要去就去呢？她說想讓我星期六可以睡遲一點，不用早起送她去巴剎，她就是這麼疼着我。
這幾個週末沒有載她去巴剎，我覺得生活裡像是少了什麼，通常我會先載她回家，她拿了菜籃推車出來，我就會載她去巴剎。如果平時上班的話，我會先載她回家，看着她鎖了門，走進屋裡，我才開門而去。突然想起我曾經用手機拍下她每一天走下車開門的背影，可是那手機壞掉了，那些照片都失去了，就像現在我們失去她一樣，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我是期望她會走進我的夢裡，可以讓我再多看她一眼，我妹妹的大兒子夢見她兩次了，他說婆婆就跟平時沒有兩樣，我心裡喊道沒有兩樣三樣四樣我都好想看一看她，可是，這些日子我連夢也沒有，身體很累，心裡很累，公司小朋友叫我多休息啊老人你拿假吧，我說現在只有工作和寫稿才可以讓我有繼續過日子的力量，剩下的時間也不多，就用來想念媽媽，我也沒有再流淚了，就只是在一個人的時候，像駕車去買糧食、上香給媽媽、洗澡時、臨睡前，以及走進媽媽的房間，躺在她的床上時，我一直都在想念着她。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曾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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