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文字寫出來其實是一種釋放，我平常的日子還是照舊，我也沒有很刻意地去思念媽媽，自自然然地，她自己會走出來，我沒有想過逃避，其實，想念她也是一種療癒。
1.
客廳裡不見她，廚房裡不見她，睡房裡不見她，我再也看不見她。
但是，我也慢慢地接受了媽媽形體上消失不見的這個事實。
平日我上班下班吃飯睡覺，照常生活，看不見媽媽的存在，也不再盼望她會突然出現或無法接受她經已不在。過了三個多月後，時間讓我沉澱，我開始習慣媽媽從此不在的這些日子。
只是，我還是會哭。
早上去媽媽家上香時，只要一說媽媽兩個字，我的眼淚就會不由分說地流下來。
我的腦海中一出現媽媽的樣子和她說過的話，我心裡就會揪一下，或是晚上經過她的房間，我幫她關上門，習慣性地會說一句：“阿媽，睡目。”
朋友擔心我，一直叫我放下，我充耳不聞，我知道自己怎麼想，我知道自己開始釋然，我也不懂該怎麼說，我用文字寫出來其實是一種釋放，我平常的日子還是照舊，我也沒有很刻意地去思念媽媽，自自然然地，她自己會走出來，我沒有想過逃避，其實，想念她也是一種療癒。
“我現在很好。”我不是對你說，我對自己說，也對媽媽說。
一早就為自己拍好了遺照
2.
突然想這一件事。
媽媽離開後，我們需要找她的照片放在靈堂上，我們四兄弟姐妹各自翻找手機裡的照片庫，終於找到一張她笑得很開心的模樣，那是去年她生日時拍的照片，我們都沒有異議，這張照片就高掛在靈堂上，她的笑容像是撫慰着每一個人的悲傷。
媽媽出殯後，在整理她的遺物時，卻在她的抽屜裡發現一個封面印着她照片的光碟，那是一張護照照片，但她的護照並不是用這張照片，我連忙發去我們家的群組，我問：“會不會是媽媽一早就為自己拍好了遺照呢？”
我建議不如媽媽骨灰龕上就使用這張遺照吧，經過一番談論，覺得還是用回靈堂那一張，因為媽媽笑得比較開心，我就收起這張光碟留念。
後來，墓園的工作人員撥電給我，說媽媽靈堂上那張照片像素太小，擔心打印出來的效果太朦，要求我們給另一張照片取代。
兜兜轉轉，我們就交上那張光碟，在媽媽的百日祭時，我們去到墓園拜祭，看見媽媽骨灰龕上印好這張她為自己準備好的遺照，當一放在爸爸遺照旁，我覺得這正是最好的安排，因為兩張照片並排時，竟然出奇地和諧。
我相信這也是媽媽最想看見的畫面。
3.
星期六早上，我特地帶老婆和小兒子去媽媽以前常去的茶室吃早餐，媽媽那些老友圍着我噓寒問暖，我很開心看見她們健健康康的模樣，我聽她們一人一句，說個不停。
“我們都很震驚，因為不久前她才對我們說她的驗身報告結果很漂亮，沒想到她卻走得這麼匆忙。”
“你別太傷心，你媽媽很有福報，她沒有受太多的折磨，全家人都送到她的終，而且她去世那一天是觀音誕，菩薩會帶着她離開的。”
後來，我提起遺照那一件事，她們哈哈兩聲說：“我們十年前早就拍好遺照，我要預先選好，不想讓子女亂亂選到一張我不喜歡的照片。”
這些安娣都是媽媽幾十年的老朋友，她們一起買菜、吃早餐、打麻將，有時候還會結伴去吃喝玩樂，我相信媽媽一早拍好那一張遺照也是受她們的影響。
吃完早餐後，我跟安娣告別，我希望她們健健康康，其中一位安娣說：“你放心，我最驚死，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
那一刻，我又想起媽媽了。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曾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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