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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曬肚腩】記得從前春天有多久嗎

麗澤穆勒(Lisel Mueller)是我所讀過的美國詩人當中,由衷喜愛的一個。1924年生於德國漢堡,二戰期間移居美國,那年她15歲。大學時期,同學向她引介桑德堡(Carl Sandburg)。在這之前,她接觸過濟慈、雪萊和拜倫,然而始終無法進入他們的世界,英語對她還是一種全新的語言。但桑德堡那些口語化、容易理解的詩為她開啟了一扇門。當時她也寫了一些詩,發表在學校刊物上。大學畢業後,有將近十年,她一首詩也沒有寫,以為自己的才華就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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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歲那年,母親去世,穆勒極為悲痛。有時情感強烈到某種程度,就會釋放我們內心深處,連我們自己也不知道,或者已經忘了的需要。母親的死和自然的淡漠喚醒了穆勒通過語言表達自己的需要,她寫下了一首詩。這首詩她認為寫得並不好,所以沒有保存下來,倒是往後回顧自己人生中的轉捩點,她另寫了一首〈當我被問起〉,記述自己如何開始寫詩的決定性瞬間。就是那個時候,她知道自己下半輩子最想做的事,就是寫詩。她開始持續不斷地寫,一首又一首,直到晚年幾近失明為止。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被她觸動到的,就是〈逐漸失明〉這首詩。奇異的是,她並沒有直接描繪自己失去視覺的情境,轉而講述自己的聽覺變得更靈敏的經歷。

穆勒六十多歲開始逐漸失明,再也無法寫詩。她說:“我確實懷念寫作,但再也沒有開啟一首詩的意象來造訪我。語言不再流動。我可以勉強自己偽造意象,但這不是我的方式。我早已經學會了順其自然。”寧缺毋濫,不寫連自己都無法感動的詩,否則,你的技巧再怎麼高明,你的聲音再怎麼獨特,你也無法走進讀者內心。原創性的價值並非新奇而是誠實。此所以穆勒的詩都有一種真摯的性情和省思的氣質。真摯,但不像葛露珂(Louise Gluck)或奧茲(Sharon Olds)那樣赤裸耽溺;省思,但不像赫希費爾(Jane Hirshfield)或戴維斯(Christina Davis)那樣透視冷澀。穆勒的詩大多向自己的人生經歷採蜜,對她而言,一切都是自傳,不管你再怎麼客觀,能夠一把抓住你的主題,多多少少,都會帶有自傳的性質,畢竟值得探討的觀點有限,除非你能夠用一種新的技巧來處理,否則難免流於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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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年婚姻生活,兩個女兒,六本詩集,多種獎項,包括普立茲詩歌獎和美國國家圖書獎,穆勒一生平靜安穩,剛剛過了94歲生日。1996年出版《共同活着:新舊詩選》(Alive Together: New and Selected Poems)之後,沉寂至今,並將此書視為她的絕筆之作。然而這首天鵝輓歌仍然迴響不絕,這本選集我買回來之後,重溫了不知道有多少遍,將來肯定也會一讀再讀,這一點我非常肯定。

文/林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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