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聊起《夢鹿情緣》（On Body and Soul），笑說原本劇情有點沉悶，因為男女主角每天晚上都會化身為鹿，出現在同一個夢裡，突然變得有趣起來。我的觀感正好相反。兩人夜夜纏綿的清奇夢境無法讓我心動，反而血淋淋冷冰冰的畸零現實讓我心痛，雖然整個故事就建構在夢境與現實、身體與靈魂的對比上，這也是為什麼片子原名“論身與靈”。身體拘束疏離，靈魂自由交集。現實平滯封閉，夢境靈動開闊。也許我對人生的期待已經不是找一個人和我做同一個夢，所以我感興趣的是現實中，兩個身心各有殘缺的人對彼此的愛和慾，我覺得光是這個部分就足以觸動到我。
男主角是屠宰廠主管，女主角是肉品檢驗師，他的左手已經癱瘓，她有社交溝通障礙，卻在一宗春藥竊案的調查中，意外發現彼此每天晚上都做同一個夢，各自脫掉世俗軀殼，化作雄雌雙鹿，不再殘缺，不怕接觸，相親相伴。“今晚夢中見”是兩人之間最親密的情話。構思確實奇特，劇情確實魔幻，意境確實絕美，但我相信，就算抽掉這個匪夷所思的橋段，還是可以成為一個動人的故事，但那會是另一部電影，古怪一點就會變成郭利斯馬基（Aki Kaurismaki），寫實一點就會變成戴丹兄弟（The Dardenne Brothers）。
屠宰廠的作業畫面冷酷無情，然而被逼一一檢視到一個地步，居然覺得比兩人夢見的靜謐伊甸更詩意。女主角墜入愛河茫無頭緒，夜深人靜抱着玩偶練習身體接觸，在公園裡偷窺情侶親熱，窩在家裡邊看A片邊吃小熊軟糖，到唱片行尋找情歌，直到打烊仍然一無所獲，店員沒好氣地伸出援手，推薦自己的心頭好，讓我笑出聲來。後來女主角坐在浴缸裡割腕自殺，就用這首歌當背景音樂，不料唱機突然故障，唱到一半的情歌也中斷了，但女主角還沒死掉，坐在浴缸裡不知如何是好，令人發噱但又悲涼的黑色幽默，不讓郭利斯馬基專美。片尾兩人同桌早餐，有強迫症的女主角忍不住用手打掃男主角留下的麵包屑。兩人夢裡如膠似漆又如何？現實中仍有細細碎碎咬噬性的砂石，但讓我動容的，就是這些看來可笑卻真實無比的細節。
文/林蛋大
光明網促請讀者及網民，共同維護言論自由精神，營造理性交流環境；任何人身攻擊、鼓吹種族與宗教仇恨、誹謗與造謠等留言，皆不代表本網站立場。 本網站有權刪除任何違反此原則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