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啟銳的神來之筆，擅長把玩文字，處處暗藏幽默炸彈，頑皮又抵死。
以前駕車上班穿過一條隧道時，我就會不期然想起羅啟銳。羅啟銳出版的第二本散文集和後來編導的電影都叫《歲月神偷》，他回顧過去的時光，感嘆有很多心愛的東西都已失去——恍似被歲月偷走了！除了歲月，他認為隧道也一樣是神偷……
他在文中憶述有次在車上聽到電台播放一首久違了的英文金曲（好像是《MacArthur Park》），感覺就像遇見老朋友般的欣喜莫名。誰知只聽賞了一小段，車子就恰好駛入一條隧道，因沒有了訊號，廣播暫時中斷；待他從隧道駛出時，那首歌卻已經播完了！他頓時若有所失，認為是隧道“偷走”了他那首心愛的歌！
我看過那篇文章後，每次駕車駛入隧道時也有羅啟銳同樣的感受，好端端聽着的一首歌霎時戛然而止！所幸我走的那條隧道路程不長，有時駛出來後仍可聽到那歌的後半截。這樣聽頭聽尾不聽中間，就像人家結婚後“三朝回門”新郎送一隻燒豬到新娘的娘家時，女方家長把豬頭和豬尾砍下回禮給男方，以示“有頭有尾”！
羅啟銳如此獨創一格的形容方式，經常都可讀到。我當年看了他的第一本散文集《兩毛錢往事》，不禁“驚為天書”！我一輩子活在吉隆坡，他則在香港成長並去美國留學，我和他根本各處於不同的地域和空間，但怎麼他的一些感受竟與我所經歷過的如此相似，他有時簡直寫出了我的心聲！
7月初突然傳出羅啟銳的死訊，我大為震驚傷痛，從此不能再看他的電影、讀他的文章了！同一天稍後再接噩耗，另一位令人拜服的文壇巨匠倪匡也走了！
有人生不逢時，也有人死不逢時。記得2009年6月，《神探俏嬌娃》（Charlie’s Angels）三大嬌娃之首Farrah Fawcett癌症逝世。這位曾經一度是“萬人迷”的性感金髮尤物那時雖已過氣，但本該有很多人哀悼她才對的，誰知偏逢風靡萬千歌迷的流行音樂天王Michael Jackson也恰巧在同一天猝死。結果全球所有人的焦點都集中在Michael Jackson身上，幾乎“洗版”，Farrah Fawcett之死反而無人理會了。可見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次還好仍有一些人撰文悼念羅啟銳，沒有“一面倒”的被名堂更響、粉絲更多的倪匡掩蓋得黯然無光。
把張愛玲金句玩到七彩
羅啟銳的神來之筆，擅長把玩文字，處處暗藏幽默炸彈，頑皮又抵死。記得他有篇妙文，幻想曾擔任過編劇的張愛玲帶着所編的電影作品出席如今的康城電影節頒獎禮，並踏上紅地氈，接受記者訪問。於是羅啟銳便把這位“現代文學祖師奶奶”寫過的著名金句拿來改頭換面一番，活用在這篇遊戲文章裡：
當記者問張愛玲對電影頒獎禮之獎座的看法時，她說：“獎座只是一襲華麗的袍，爬滿了蚤子。”（改自張愛玲《天才夢》的名句。）
記者再問她獎座重要抑或票房重要，羅啟銳幻想中的張愛玲如此回答：“得了獎座，久而久之，獎座變成牆上的一抹蚊子血，可票房，卻還是 ‘床前明月光’；但假如得了票房，票房便成為衣服上的一粒飯黏子，而獎座，卻仍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改自《紅玫瑰與白玫瑰》。）
假如張愛玲在九泉之下得知自己經過千錘百煉嘔心瀝血才創出的這些擲地有聲的金句，竟被這個“百厭星”用來如此“二次創作”，可能會氣得立刻屍變，從棺材裡彈跳起來！
（光明日報／副刊專欄‧作者：李系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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