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那裡】櫥窗是店舖的眼睛

橱窗不是巴黎街头独有的风景线，然而是巴黎让橱窗提升到艺术的高度。

如果时光倒流，我很愿意好好学习书籍装帧设计或者橱窗布置这两门手艺。其实现在开始学习还来得及，但我贪玩，又懒，隔着时空遥遥跟年轻时候的张爱玲相识一笑。她对橱窗也充满了兴趣，也有精辟见解：“如果我会雕塑，我很愿意向这一方面发展。橱窗布置是极有兴趣的工作，因为这里有静止的戏剧。”“橱窗的作用不外是刺激人们的购买欲。”“可是撇开一切理论不讲，这一类的街头艺术，再贵族化些，到底参观者用不着花钱。不花钱而得赏心悦目，无论如何是一件德政。”

橱窗不是巴黎街头独有的风景线，然而是巴黎让橱窗提升到艺术的高度。于是，由街头走到街尾，本来不过五分钟的脚程，我却可以闲闲地花上二三十分钟。如果说眼睛是灵魂之窗，那么，橱窗就是店舖的眼睛了。还有哪一个城市的店舖有比巴黎的店舖更美丽的眼睛呢？巴黎的橱窗，已经不仅止于刺激人们购买欲的商品展示，更是一种令活着活得更愉快的生活方式，它们就像一个从你潜意识里延伸出来的梦，可望而不可即，只能隔着一层玻璃观赏。

2012年夏天的巴黎时装周，美国品牌Band of Outsiders别出心裁，他们找来男模Brendan Ruck，让他在橱窗内生活近三天，同时展示二十五款春夏成衣系列，世上最长时间的一场时装秀，整整六十个小时，除了离场片刻（沐浴或者如厕）之外，我们可以看见他在玻璃的另一边，晒太阳、玩手机、弹吉他、进食、读书、写字、画画、睡觉、发呆，与路人打招呼……然而，说到橱窗作为一种表演，不能不提到Leïla Menchari，橱窗布置在这位爱马仕橱窗艺术总监手中，化为一场又一场装置艺术。

Leïla Menchari来自突尼斯，1978年接下爱马仕橱窗艺术总监这项重任，直至2013年卸下职位，整整三十五年，她为爱马仕位于巴黎福宝大道的旗舰店打造了数以百计的橱窗，一新全球耳目，给巴黎的街头制造过无数次的艳遇。每个橱窗就像电影场景，皮革或者丝绸则是角色，令人不禁驻足，但想像力继续在她的故事中漫步。2017年巴黎大皇宫为她举办了一场回顾展，藉此向她致意、致谢。今年4月4日，这位橱窗的魔法师染上新冠病毒逝世，传奇的一生在如此戏剧性的世纪疫灾中划上句点，教人不知道该感到惊异还是欷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