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專題 咫尺天涯 我們也有鄉愁

鄉愁,不只是來自土地的記憶,也是一種對童年、青春的追念,透過食物,把這一刻的自己和過x往的歲月連接,在哪裡,我可以看見小時候的自己,站在小凳子上,看媽媽燒飯……

PONG地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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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陳賽芳•飲食雜誌主編•人在離家鄉霹靂布先喜州新村約550公里的新加坡

    前陣子趁周末和兩個好友出發去鄰近的柔佛州海島,有人興致勃勃要買PONG餅給媽媽。什麼是PONG餅?我毫無概念。朋友不屑說︰“虧你是馬來西亞人!”後來,才知道PONG餅原來就是我小時候的香餅……

    小時候我沒有問清楚它的名稱,但記得父親愛吃,父親的夜宵永遠只有兩種,澱粉類是街場的滑蛋河,甜品就是雞蛋糖水配香餅。我喜歡後者。

    雞蛋糖水的做法很簡單,雖無動手做過,按我編美食雜誌閱讀食譜的經驗,大概就是清水先煮半熱,加入適量糖,水沸後轉文火,打入雞蛋,要注意雞蛋要煮到蛋白包蛋黃,舔在嘴里滑溜溜甜滋滋,才是我父親的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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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吃過很多甜品,也就忘了人生的第一道。一直到好友提起,才“PONG”地一聲響,又記憶起那個滋味。

    米缸裡的紅毛荔枝

  • 林金城•飲食文化研究者•在吉隆坡安邦新村長大,現居八打靈再也

    我爸爸足足比我年長52歲,當我還是個小孩子時,他已經是一個老人,像我公公。我媽媽42歲才生我,在家裡,我排行第六,排行第一的大姐比我大二十多歲,排第五的也比我大16歲。

    爸爸白天開羅里,晚上回到家,喜歡去家後面採紅毛荔枝,趁鱗溝微裂、呈現奶黃色時生採下來,放在米缸,用白米蓋著,等它自然軟熟了,就可以吃。

    每次爸爸打開米缸見紅毛荔枝熟了,就叫我媽媽叫我吃。我吃多了,見到紅毛荔枝就怕。後來才知道,我爸爸最愛吃紅毛荔枝,但他一直不捨得吃,每次都叫我媽媽叫我吃。

    媽媽的sambal蝦

  • 吳岫穎•自由工作者•老家在馬六甲,遠嫁北歐丹麥哥本哈根

    我總是認為,鄉愁裡面最無法捨去的重量是味道。而身為大馬人,我們的胃和味覺都被美味萬分的大馬食物寵壞了。身在國外多年,想念的味道不只一種。幾乎每一種家鄉的味道都帶著某份回憶、某種鄉愁。只能選擇一樣,彷彿是叫我只能思念一個人、或者只能選擇一份回憶。

    如果真的要選擇一樣,我會說,媽媽的sambal蝦。那是從小到大都喜歡的食物。後來離開家鄉,每次回家,只要有蝦子,媽媽一定會煮這道菜。

    我對這道菜的想念不只是味覺上的,更是屬於親情上的。母親總是記得我們兄弟姐妹們的口味,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離家以後回家,飯桌上出現誰最愛的菜,就是誰回來了。

    如今身在地球的另一端,自己曾經嘗試要煮這一道菜,卻是連一點相似的味道都無法烹調出來。於是這道菜只能成為永遠的鄉愁,只有在我回到家,親口嚐到了這一道母親烹調的美味,鄉愁,才得以釋放。

    糟菜,久釀的鄉愁

  • 陳英樹•刊物編輯•人在吉隆坡,與砂拉越拉讓江畔中南村的家鄉隔了一重海洋

    夢境,炊煙冉冉溢出廚房……特大的鐵鑊……媽媽蓋一蓋木蓋,蓋起四溢的煙……夢在此停格。喂不飽的鄉愁在夢裡揪住揪住,一肚蛔虫蠕動。夢裡,等待的是媽媽下的糟菜米粉湯麵。

    你帶一肚子思念回家。桌上偶有糖炒糟菜或糟菜米粉湯面,拉開沉甸甸的實木長板凳,你在桌前吃將起來。你不敢大口狼吞,就怕壞了久釀的思愁。

    媽媽塞了罐自製的糟菜在你的行囊裡,你把它收在冰箱,不敢多吃。夢再起,你還是忍不住下一碗糟菜米粉湯麵,餵飽一肚蛔蟲。四五歲時的你,媽媽一打開瓮蓋,你捂鼻子,滿口好臭好臭地溜逃。你不知道那一瓮就是將來百般思念,捨不得大口吞吃的糟菜原味。

    夢中,你跑向延伸在夕陽西下的碼頭。這是一個飯后閒逸時,媽媽提著收音機,一家人迎晚霞,小碼頭上歌聲悠悠。

    一個星期的薄荷蛋花湯

  • 冼善毅•攝影師•在吉隆坡工作,卻常常懷念家鄉檳城的點點滴滴

    兒時,爸媽的一對拇指永遠墨黑一團,不知情的或許會猜想,我家老是有不完的文件要蓋手印,以至墨汁殘留在他們的拇指上。實情是爸媽是經營叻沙食檔的,每一天都要摘薄荷葉,以至拇指染上一層洗不去的墨黑色。

    薄荷除了是麵檔的食材,家常便湯也常是“薄荷蛋花湯”,湯色碧綠,撲鼻的薄荷香,滋味清甜。可是,一星期下來三餐都是“薄荷蛋花湯”,饞嘴的小孩不禁要問媽媽︰為何沒有其他的選擇?媽媽說,薄荷最不耐放,賣不完的薄荷與其讓它壞掉,還不如送進肚子裡,不要浪費嘛!

    後來,麵檔結束經營,爸媽墨黑的拇指漸漸褪色,“薄荷蛋花湯”也不再出現飯桌上。此後,家常便湯終於有了更多選擇,可是還是惦念小時候的“薄荷蛋花湯”。日前搖了電話回家,無意間問媽媽何時再煮“薄荷蛋花湯”?媽說,孩子,回家吧,“薄荷蛋花湯”就會在桌上!

    〈後記〉

    永遠的蘋婆樹

    那天回鄉,在新村小徑旁看見一棵蘋婆樹,紅色天鵝絨般的果莢包裹著大如鴿蛋的種子,在白花花的陽光下閃耀發亮。

    塊頭不高的梧桐科喬木,小女孩也可以三兩下爬上去撒野的那種高度;巴掌般大的樹葉,靠近鼻尖時嗅到淡淡清香;漂亮的果莢,紅得那麼艷麗那麼放肆,一如記憶中外婆家門前的那棵。

    未熟的蘋婆果莢是綠色的,熟後轉紅開裂,好像鳳凰睜開眼睛,露出裡面的黑色種子。種子可以煮熟或炒熟來吃,但小孩子就喜歡丟進火爐裡煨熟,剝去黑色外種皮,又剝去一層半透明狀淡褐色中種皮,呈現的就是淡黃色種仁,味如栗子,非常好吃!

    小時候,我從來沒有在意過它的存在,直到離鄉後,我常常不自覺地跟城市裡遇見的人描述蘋婆,才發現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他們說,那麼怪誕的名字,那麼怪誕的長相,真是難以想像。

    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於是蘋婆就成了我個人的鄉愁。

    鄉野人的鄉愁

    其實很多人都有鄉愁。我們的鄉愁,不是中國文學史上張翰那種“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蓴羹、鱸魚鯰,遂命駕而歸”的鄉愁,我們的鄉愁,是周遊在大都會裡的鄉野人,對家鄉的一草一木被工業社會吞噬的痛悼和憂思!

    鄉愁萌芽在樸素的地方,城市只是埋葬鄉愁的墳場。後現代的工業城市裡,難覓經典永恆的鄉愁。

    咫尺之間也有鄉愁。釀造鄉愁不一定需要空間的轉移,即使從來沒有離開過出生地的人,面對腳下越來越陌生的土地,也常常感覺孤獨、寂寞,鄉愁因此而起。

    地球運轉,物換星移,即使土地還是以前的土地,但樹老了,野菜絕跡了,人走了,飯涼了,昔日滋味不復現。

    有人說,鄉愁是寂寂無名的村婦用最傳統的方法烹調出來的味道,一旦經過加工、流傳、登上大雅之堂後,必然失去那種鄉土的味道。我也相信鄉愁不能複製,能夠複製的,只有情懷,懷舊的情懷。

    很多時候,我們想吃的,其實不只是家鄉的味道,而是記憶中時光的滋味。

    馬來西亞華人的鄉愁,更多的是文化上的無根之感,我們不熟悉身邊的東西,它們從何處從來、為何而來,沒有人知道,因為不知道、不熟悉,我們對很多東西缺乏歸屬感。歸屬感的失缺,造就了我們這一代人充滿失落感的一種鄉愁。

    這樣一種鄉愁,要向誰拿解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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